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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惠王上(凡七章)

书籍:四书辞典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湖北人民出版社《四书辞典》第193页(12369字)

1·1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译文】

孟子拜会梁惠王。惠王说:“长老远从千里之外不辞劳苦而来,将要用什么为我国谋利呢?”

孟子回答说:“王为什么一开口就讲要谋利呢?应当讲求仁义啊。王说‘怎样才能为我国谋利呢?’大夫说‘怎样才能为我家封邑谋利呢?’士子和民众说‘怎样才能为我自身谋利呢?’这样一来,上上下下竞相争夺私利,国家就会陷入危急的境地。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死国君、夺取权位的必定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之家;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死国君、夺取权位的必定是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国君有万辆兵车,大夫就有千辆兵车;国君有千辆兵车,大夫就有百辆兵车,大夫的私产占国君财产的十分之一,数量不能说不多了。假如把义摆在后,利摆在先,轻义重利,那大夫不把国家财产权力夺去,是不会满足的。从来没有讲求仁爱的人会遗弃其父母的,没有讲求道义的人会轻慢其国君的。我认为王只讲求仁义就行了,何必一定要讲谋利呢?”

1·2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唐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译文】

孟子拜会梁惠王。王正站在园林中水池附设的建筑物上,向周围环看大雁、麋鹿和其它禽兽。并对孟子说:“道德高尚的人也以观赏园林、禽兽为乐吗?”

孟子回答说:“道德高尚的人当然会以此为乐的,不过是后乐于此罢了。道德素养差的人就是拥有这些,也不一定快乐。从《诗经》中记述周文王修建灵台的情况可以得到说明。《诗·大雅·灵台》中说:‘开始修建灵台时,边筹划、边施工,民众热情高,竭尽全力工作,很快就建造完工了。文王还关切地说,营造施工不要太急以免劳苦了民众。平民百姓听到后,修建热情更高,像儿子给父亲做事一样,干活更出力了。文王来到‘灵囿’,看见母鹿安顺,皮毛光润,体壮膘肥,白鸟羽毛丰满洁白。文王又来到了‘灵沼’之上,看到满池的鱼儿欢腾跳跃。’文王以平民百姓的劳力修造了有高台、有深池的园林,而平民百姓却非常欢快高兴,称此高台为‘灵台’,称那深池为‘灵沼’,还为台沼中有许多种的禽兽鱼类而欢乐喜悦。由于古时的君王能和平民百姓同享欢乐,所以能得到极大的快乐。同时也有滥用民力,遭到平民奴隶反对的记载,《尚书·汤誓》中说:‘太阳(夏桀自比太阳)啊!你何时毁灭呢?我们宁愿与你一起坠毁灭亡。’这是庶民奴隶的悲歌、壮歌!民愤如此之大,作为一国之君虽有琼台瑶池,珍禽异兽,又怎能保持独自长享欢乐呢?”

1·3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养,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译文】

梁惠王说:“我对于国家政务,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如果河内遭灾减收,我就移该地民众到河东,同时还把河东的部分粮食运到河内;如果河东遭灾年荒,我也用同样办法处理。我考察相邻近国家的政事,没有哪个国君有我这样尽心竭力的。然而邻国的民众并没有减少,我国的民众也没有增多,这是什么原因呢?”

孟子对答:“王善于作战,就用战争来比喻说明。双方的战鼓咚咚的敲响了,刀枪等武器兵刃相触,这时兵士丢弃铠甲拖着兵器而逃,有的跑了百步站住了,有的跑了五十步站住了,跑五十步的人讥笑跑一百步的人胆小怯懦,这可以吗?”

王说:“不可以,他只是没有跑到百步罢了,同样也是逃跑了。”

孟子说:“王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幻想您国中的民众多于邻国了。

“不违反农业耕收的季节,不妨碍农业生产,那粮食就会吃不完的;捕鱼时不用细密的鱼网到池塘湖泊中捕鱼,那鱼鳖也会吃不尽了;砍伐树木要有一定的时间季节,不能滥伐,木材也就会用不完了。粮食和鱼鳖吃不完,木材用不尽,这样就使民众生活得满意,对养生葬死没有不满之处。民众对生活满意,对生养死葬没有什么不满,这正是实行王道的开始。

“在五亩大的宅园里,种桑养蚕,使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就可以穿上丝绸衣服;养殖鸡、、狗等家禽家畜,不要错过繁殖的时机,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就可以有肉吃了;百亩的田地,如不耽误农时不妨碍农务,几口人的家庭就不会吃不饱了。慎重地办好学校教育,反复阐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须发花白的老人就不会背负头顶重物在道路上行走了。七十岁的老人可穿丝绵的衣物,有肉吃,一般的老百姓不挨饿不受冻,这样的国家,不能实现王道、兴旺强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富人家的猪狗吃掉了百姓的粮食,却不加以检查制止,道路上有因饥饿而死的人,却不想开仓济民;老百姓死了,却说:‘不是我造成的,而是年景收成不好。’这和用刀子刺杀人却说:‘不是我,是兵器造成的’有什么不同呢?王如果不说是因年成不好,怪罪岁凶歉收,那样普天下的老百姓会从各方投奔到魏国来了。”

1·4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曰:“庖有肥肉,厩有肥,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译文】

梁惠王说:“我愿意用平和宁静的心情听取接受您的教导。”

孟子答道:“用棍棒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用刀子杀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国王的)厨房里有肥嫩的鲜肉,马棚中有健壮的好马;而百姓却面带饥色,郊野里到处都有饿死的人的尸体,这就犹如率领野兽去吃人,野兽自相残食,人们尚且厌恶它;做为百姓的父母官,管理政务,却不免也率领禽兽一道食人,怎么配做百姓的父母官呢?孔仲尼说:‘第一个制作土(木)偶、陶(木)俑来殉葬的人,理该会断绝后代的。’因为土偶陶俑很像人却用来殉葬,(用像人形体的土偶陶俑殉葬尚且不可),又怎么能让这些老百姓因饥饿而死亡呢?”

1·5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译文】

梁惠王说:“想当年的晋(此晋即魏)国,天下没有比它更强盛的国家了。这是长老很清楚的了。但是到了我执政的时候,东边被齐国打得大败,连我的大儿子也阵亡了;西边又被秦国抢夺去河西七百余里土地;南方又受到楚国的欺侮,强占了八个城邑。我为此感到羞耻,希望能替所有死难的人报仇雪恨,您看该怎么办呢?”

孟子回答说:“在任何方圆百里的小国家里都可以推行王道,大王如果能对百姓施行仁政,减免刑罚,少收赋税,(百姓)能深耕细作,及时除草;青壮年人在闲暇时能加强修养,提高孝顺父母、敬爱兄长、作人忠诚、待人信实的素质。使其在家能奉父爱兄,在外能尊长敬上。这样魏人即使是使用木制的棍棒,也可同用坚固盔甲、锋利武器武装起来的秦、楚军队作战。

“他国耽误了农时,不能从事田间劳动,无法奉养父母。势必造成父母挨饿受冻,兄弟妻子逃离散去,家人不能团聚。他国把民众陷于水火之中,困苦万分,王去征讨他们,哪里还有谁能和王师对抗呢?所以古人说:‘施行仁政的无往而不胜!’王就不要再疑虑犹豫了。”

1·6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吾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译文】

孟子拜会梁襄王,会见出来后对别人说:“远望不像个国君,近看也无威严仪容。他突然急促地问道:‘天下怎样才能安定呢?’

我回答说:‘天下归一,只有统一,才能安定。’

(他又问:)‘谁能统一天下?’

我回答说:‘不好杀人的国君,才能统一天下。’

(他又问:)‘谁能听从跟随他呢?’

我又回答说:‘普天下人没有不愿听从跟随他的。王知道庄稼禾苗吗?在七、八月间天旱无雨,禾苗就枯萎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降下了充足的雨水,于是禾苗就猛然勃兴、茂盛地生长起来了。像这样,有谁能抵御得住呢!现在天下的国君,没有不好杀人的,如有不好杀人的国君,那天下的民众都伸长脖子盼望他的到来,真是这样,归顺他的人就会像水从高处往下奔流一样,这样强盛的势头,谁又能阻止呢?’”

1·7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易之!’不识有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惽,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春秋时期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业绩能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说:“孔子学生弟子们没有讲齐桓公、晋文公的事迹的,所以有关他们的事情,后代没有留传下来。我也未曾听到过。如果一定要讲下去,那就谈谈王道好吗?”

齐宣王又问:“要有怎样的德,才能行王道一统天下呢?”

孟子回答说:“要时时关心保护民众的利益,为抚恤民众而统一天下,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抗拒的。”

齐宣王再问:“像我这样的国王,能够保护民众利益吗?”

孟子回答说:“可以”。

齐宣王再次问:“根据什么认为我可以呢?”

孟子回答说:“我曾听到胡龁说:‘(有一天)王坐在大殿之上,有人牵着牛从大殿下面走过,王看到了就问:“牵牛到哪里去?”(牵牛人)答道:“去宰了祭钟。”王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它那惧怕哆嗦的可怜样子,如同毫无罪过却被杀掉,我实在于心不忍。”牵牛人答道:“这样岂不是废除了祭神礼吗?”王说:“怎么能废除呢?可用羊来替代它。”’不知道是否真有这样的事情?”

齐宣王说:“有啊。”

孟子说:“有这种不忍无罪被杀的好心,就能统一天下。百姓都认为王是吝惜,我则深知王是不忍心啊。”

齐宣王说:“是啊,确实有这样的百姓。齐国虽然窄小,我怎会吝惜一头牛呢?就是不忍心看到它惊惧哆嗦的样子,就像没有罪过却要置之于死地,所以用羊代替它。”

孟子说:“王也不要怪百姓说王是吝惜,用小(羊)替换大(牛),(这是百姓看到的)对王的深意百姓怎能知道呢?王如可怜它无罪而被置之死地,那么宰牛和宰羊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笑着说:“实在(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呢?我决不是吝惜,才用羊替代(牛)的。(以小易大)百姓说我吝惜也是有道理的。”

孟子接着说:“这是不会有损害的。由于王的不忍之心正是仁爱之道,只不过是看到了牛没有看到羊罢了。君子对于飞禽走兽,看见它们活着就不忍心看到他们死去,听到它们死前凄惨的叫声,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要离厨房很远。”

齐宣王高兴地说:“《诗·小雅·巧言》中说:他人有啥心思,我可以揣测到。’这正是说老夫子的,我处理那件事时,回想起来进行反思时,在我心中确无所得。老夫子的一席话的确打动了我的心。(您)为什么说我的心适合于行王道呢?”

孟子回答说:“如果有人向您禀报说:‘我的气力完全能够举起三千斤之重,却举不起极轻的一根鸟的羽毛;我的眼力能够看清楚秋季鸟兽身上极微小的细毛,却看不见一大车烧柴。’这种话您能赞同吗?”

齐宣王说:“不能”。

孟子趁势继续说:“现在您的恩惠能够施及飞禽走兽,却不能使百姓得到实惠,这是为什么呢?如此说来,举不起一根羽毛,是由于不肯用气力去举;看不见一大车烧柴,是由于不肯用眼睛去看;老百姓得不到抚恤爱护,是由于王没有施加恩惠。所以王不实行王道仁政一统天下,是不愿意干,不是不能干啊!”

齐宣王进一步问:“不肯干和不能干在征象上有什么不同呢?”

孟子答说:“把泰山挟在腋下跳过北海去,告诉人说,‘这件事我办不到’这是真不能办到的。替年岁大的人折取树枝,告诉人说,‘这个我办不到。’这是不肯干,不是不能干。所以王不实行王道仁政以统一天下,不是腋下夹着泰山跳过北海之类的;王不实行王道仁政以统一天下,是属于为长者折枝之类的。是不愿干,不是不能干。

“从敬爱自己的父兄长辈,推及到敬爱他人的父兄长辈;从爱抚自己的儿女晚辈,推及到爱抚他人的子女晚辈。能这样做,一统天下就像在手心中转动东西一样容易。《诗·大雅·思齐》中说:‘用自身做榜样,先影响自己的妻子,再推广到自己的兄弟,再进一步扩大到治理国家。’这就是说,用自己的爱心善意去教育他人,以不断扩大影响。故推广恩惠完全可以统一天下,不推广恩惠连自己的妻子也没法保全。古代的圣贤超人之处没有别的,就是长于推广自己喜爱的作为,并能由近及远的逐渐影响全国。您现在的恩惠能施及飞鸟走兽,而功德惟独不能施及百姓,这是为什么呢?

“秤称了以后才能知道轻重,尺量了以后,才知长短。一切事物都是这样,人心更是难测。请您认真衡量啊!难道说,您要动员全国军队浴血作战,让将士大臣冒生死危险,跟邻国诸侯结下仇怨,然后才心情愉快吗?”

齐宣王说:“不,我怎能对做这种事感到愉快呢?我只是想追求远大的目标。”

孟子说:“您远大的目标是什么呢?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齐宣王笑笑,却不回答。

孟子接着又说:“是为了肥美的食物不能满足口胃的需要呢?是为了轻裘暖服不能满足躯体的需要呢?还是为绚丽的色彩不能满足眼睛的需要呢?是为了美妙的音乐不能满足耳朵的需要呢?还是随从侍人不能满足使唤的需要呢?这些,您手下的官员都会充分提供,尽力满足需求的。难道您真是为了这些吗?”

齐宣王明确地说:“不,我不是为了这些。”

孟子又说:“那您的远大目标可以知道了。您是想要扩大国土,使秦、楚诸大国都来朝贡,驾凌于中原各国诸侯之上,抚绥边疆的众多民族。以您的所做所为,想实现您的愿望,犹如爬到树上去捉鱼一样。”

齐宣王说:“至于这么严重吗?”

孟子说:“有可能比这更严重。爬上树去捕鱼,虽然捕不到鱼,也没有后来的灾祸。以您的所做所为去实现您的愿望,如果费尽心力去干,以后必定会有祸患到来。”

齐宣王说:“能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如果邹国与楚国交战,您认为哪个国家可以取胜呢?”

齐宣王说:“楚国会战胜的。”

孟子说:“那就可以看出,小国本来就抗争不过大国,人少的国家本来就抗争不了人多的国家,弱国本来就抗争不了强国。中国土地方圆千里的诸侯国家有九个,齐国全部土地仅有其一,以九分之一去征服九分之八,这和邹国跟楚国作战又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您发布法令施行仁政,使天下的士大夫都想到您的朝廷里做官,农民都愿意在您的田野里耕作,行商坐贾都把商货运贮在您的市场上进行交易,来往的旅客都想走您的道路。这时天下痛恨他们自己国君的人都想要奔赴您这里来申诉。像这种情况,谁又能阻挡得了呢?”

齐宣王说:“我不是很聪慧,不能比您说得道理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可我愿意请夫子辅助我去实现理想,明确地教导我,我虽然不通达,也愿试一试。”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却常有善心、爱行的人,惟有读书的士人才能做到。至于民众,由于没有固定产业收入,就不会常有善心爱行,假如没有善心爱行,就会胡作非为,违犯法纪,什么坏事都会干出来。等到犯法治罪,受到刑罚惩治,这可说是一种陷害。哪里有施仁政的人当国君,却做出陷害百姓的事呢?由于这种缘故,圣明的君主谋划规定民众的产业,一定使它上足够满足事奉供养父母的需要,下足够抚养妻儿的需要,丰收之年,人人温饱,衣食有余;灾歉之年,也不会啼饥号寒,冻饿而死。然后,再督促引导他们有善心德行,民众就容易听从了。

“如今规定民众的产业,上不够事奉供养父母,下不够抚养妻子,丰收之年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荒歉年月就不能摆脱死亡的命运。这样只求保全性命还怕来不及,哪有时间讲求礼义呢?

“您如果要实行的话,何不反求其根本。五亩地的宅园,种植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可以穿上丝绸和丝绵了,养活鸡、猪、狗之类的牲畜,只要不失去其繁殖的时机,七十岁的人可以有肉吃了。有百亩的田地,只要不占夺其生产的季节,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吃饱饭了。然后再慎重地办好各级学校,反复地说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须发花白的老年人,在路上可以不背负头顶重东西了,老年人,吃好穿好,百姓不挨饿受冻,过着温饱的生活。这就是王道仁政。而这还不能使天下人归附,一统天下,是从来没有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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