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浑山火一首和皇甫湜用其韵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江苏文艺出版社《历代怨诗趣诗怪诗鉴赏辞典》第928页（2483字）

【原文】：

皇甫补官古贲浑，时当玄冬泽干源。

山狂谷很相吐吞，风怒不休何轩轩，摆磨出火以自燔。有声夜中惊莫原，天跳地踔颠乾坤。赫赫上照穷崖垠，截然高周烧四垣。神焦鬼烂无逃门，三光弛隳不复暾。虎熊麋猪逮猴猿，水龙鼍龟鱼与鼋，鸦鸱雕鹰雉鹄鹍，炮煨孰飞奔。祝融告休酌卑尊，错陈齐玫辟华园，芙蓉披猖塞鲜繁。千钟万鼓咽耳喧，攒杂啾嚄沸篪埙。彤幢绛旃紫纛幡，炎官热属朱冠裈，髹其肉皮通臀，颓胸垤复车掀辕，缇颜股豹两鞬，霞车虹靷日毂轓，丹蕤縓盖绯繙。

红帷赤幕罗脤膰，池波风肉陵屯，谽呀钜壑颇黎盆，豆登五山瀛四罇。熙熙釂笑语言，雷公擘山海水翻，齿牙嚼齧舌反，电光磹赪目。项冥收威避玄根，斥弃舆马背厥孙，缩身潜喘拳肩跟，君臣相怜加爱恩。命黑螭侦焚其元，天关悠悠不可援，梦通上帝血面论，侧身欲进叱于阍。

帝赐九河湔涕痕，又诏巫阳反其魂，徐命之前问何冤。火行于冬古所存，我如禁之绝其飧，女丁妇壬传世婚，一朝结雠奈后昆。

时行当反慎藏蹲，视桃着花可小骞，月及申酉利复怨，助汝五龙从九鲲，溺厥邑囚之昆仑。皇甫作诗止睡昏，辞夸出真遂上焚。要余和增怪又烦，虽欲悔舌不可扪。

。【原文作者】：韩愈

【鉴赏】：

这是韩愈又一篇以诡奇怪僻闻名的代表作。

全诗描写陆浑山失火的情景，百兽俱惊，万怪咸集，天上地下，使人目眩耳聋。正如《唐宋诗醇》所说：“只是咏野烧耳，写得如此天动地岐，凭空结撰，心花怒生。”

全诗除首尾切“和皇甫湜用其韵”外，正文分三层意思：开始描述山火火势之盛，虽有夸饰，仍属写实；接着写火神祝融逞威，整个宇宙都成了火神统治的世界；最后写水神向上帝哀诉，上帝一方面调和矛盾，一方面又答应水神，令其相机复仇。后两层全属凭空想象，是浪漫主义的虚构。

开头两句说，皇甫湜补了陆浑县尉，古代陆浑称为贲浑，时令正当隆冬，水源干涸。这两句既交代了题意，又为下文写山火突发埋下伏笔。

直接描述山火火势旺盛的场面极大，而序次井然：首叙山火突发原因，由于山高谷深，空间极大，再加上狂风“轩轩”地怒号不止，物与物摆动摩擦终于生火，使山林自烧起来。次叙山火在夜里发生，山火发生时有怪声惊动广漠的原野，似乎天跳地动连乾坤都颠倒了。再述火势极盛，赫赫炎炎地从崖顶直到山脚照得一片通明，火势冲天延烧到四边，连鬼神都被烧得焦头烂额无路可逃，连天上的日月星辰都似乎堕毁而不再发亮。最后叙述山林里一切动物，包括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空中飞的，全都被炙煨烫泡熟了，而没有一样能逃出性命的。这样多角度地叙述描写，不仅使眉目清晰，还使内容避免单调，有类似画面立体感的显着效果。

诗中写到火神祝融逞威的场面，更是使人感到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诗人说，大概是火神祝融休假，他邀请火族中的长幼尊卑共酌，他开辟了偌大的一个花园，满园错杂地陈列着火红的玫瑰花，纷乱的荷花鲜艳繁华，充塞其中。这是以花卉来比拟火色。

诗人又说，这时千钟万鼓敲击起来，震耳欲聋；篪埙等乐器一齐演奏起来，洪声细韵交织成一片。这是以音乐来比拟山火燃烧时发出的各种声响。

诗人又说，火神的仪仗与侍从也不同寻常，他们打着红色的幢、绛色的旃和紫色的大纛，炎官的僚属都一律戴着红帽子穿着红裤子，他们的两髀和臀部皮肤都涂上了黑红色的漆，他们凹胸挺肚地站在掀掉辕木的车子上，他们红色的两股旁都挂着丹黄色的豹皮弓袋，那霞红色的车子上附有虹色车引和挂着画有日轮的车帘，通红的车盖上丹色的蕤子和绯色的小幡在迎风飘扬。这是以仪仗与侍从来比拟山火的各种形态。

诗人又说，这时赤红色的帷幕中罗列着各种祭肉，血池中因风而刮起波浪，各种飞禽走兽的肉屯积在山陵上，巨大的深壑就是一只玻璃盆，五岳便是祭祀器皿豆与登，四海便是四只大酒尊。这是以酒肉来比拟在山火中遭殃的飞禽走兽。

最后诗人说，火神和他的属官们，互相敬酒，熙熙攘攘，笑语喧哗，好象雷公劈刀，海水翻腾，他们嚼得齿龈发麻，喝得舌尖变硬，醉得大眼赤红，射出闪闪电光。

这是以火神酒醉来比拟山火的威力。这一段虽然全属想象之辞，但没有一笔不是描写山火的。

火神逞威场面写过以后，照常情该有点难乎为继了，但韩愈却别开生面地又设想出水神向上帝告状，控诉火神对他的欺侮。

这种构思，真令人惊叹不已。诗人说，水神颛顼和玄冥收敛起威严，躲避在冬宫里，斥责其孙火神(照五行生克论，水生木，木生火，水之于火，等于祖孙)背弃了他，使他拳屈起肩膀、脚跟，猬缩起身子，偷偷地喘息，只有颛顼和玄冥君臣自相安慰。水神命令黑螭去询问火神，而火神用火烧伤了他的头，天关又悠远不能攀登，只好托梦给上帝脸上带着血去控告，当他侧着身子准备进天宫之门时，又遭守门者的叱责。

上帝赐给九河让水神洗掉泪痕，又命令巫阳给他招魂，让他慢慢上前问他有何冤屈。

上帝说，火行于冬季的现象从古以来就存在，我如果下令禁止的话，就断了他的食物，水与火世世代代都有婚姻关系，一旦你们结了仇对后代怎么交代?时令对你不利时你要小心谨慎善于隐藏，当桃树开花时你便可稍为得势，到七八月间便有利于你复仇了，我命令五龙和九鲲来帮助你，淹没掉火神居住的城邑，把他囚禁在昆仑山。诗人不直说山火宜用大水来救，而设想出水神向上帝控诉和上帝令其相机复仇的情节，真乃锦心绣口、梦笔生花之举，不禁要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四句点明和诗本意，呼应开头。

有人认为，韩愈《陆浑山火诗》，可以“作一帧西藏曼荼罗画观”(沈曾植语)；又有人认为，“《陆浑山火诗》是大奇观”，它多用僻字，流光溢彩，激动人心，然诗意却又显豁，“此诗极意侈张，满眼采绘，然其意旨却自清绝，无些子模糊。

其视后之以涂饰为工者，真如土与泥矣。”(程学恂《韩诗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