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1)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宋诗评译》第99页（3785字）

【原文】：

江上愁心千叠山，

浮空积翠如云烟，

山耶云耶远莫知，

烟空云散山依然。

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

中有百道飞来泉，

萦林络石隐复见，

下赴谷口为奔川。

川平山开林麓断，

小桥野店依山前。

行人稍度乔木外，

渔舟一叶吞江天。

使君何从得此本，

点缀毫末分清妍⁽²⁾。

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

径欲往买二顷田。

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

东坡先生留五年。

春风摇江天漠漠，

暮云卷雨山娟娟，

丹枫翻鸦伴水宿，

长松落雪惊醉眠。

桃花流水在人间，

武陵岂必皆神仙⁽³⁾？

江山清空我尘土，

虽有去路寻无缘。

还君此画三叹息，

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

【原文作者】：苏轼

【译】：

浩渺的江水上

重峦叠，

令人愁上心间，

浮空里

飘浮着翠绿

如云似烟。

是飘渺的云？

还是沉稳的山？

远远地

难以分辨。

倏然间

烟空云散

青山依然。

只见青崖两岸

苍翠中暗隐着

山谷一线，

谷中涌流着

百来道

千丈飞泉。

泉水穿林绕石

忽隐忽现，

一路奔腾

涌出谷口

江为巨川。

只见川平岸阔，

树林断处

小桥野店

倚靠山前。

时有行人隐现

在乔木之外，

一叶小舟出没

在浩渺江天。

晋卿兄从何处

描摹出这美丽的

画卷

景致毫发毕现

又如此美妙清妍。

也不知，人间

何处有此妙境？

我真想去那里

归隐田园。

您不见——

武昌樊口幽绝之处，

东坡先生曾在此

逗留五年。

青风摇漾着

江天漠漠

过后

晚霞映山

美妙婵娟，

秋鸦翻飞，

枫叶红遍，

伴我长宿水边，

冬雪从高松

洒落，惊我

醉眠。

那桃花流水

世外仙源

就在人间，

又何必——

定要到武陵源

寻觅神仙？

江山如此清净空灵

而我又如此未了尘缘，

即便是有标证可寻，

我也未必

有缘寻仙。

双手奉还画卷，

不禁叹息再三，

山中的故友

应有招我归隐的

请柬。

【评】：

此诗作于元祐初期，东坡刚入朝不久，通过对王定国所藏王晋卿所画的《烟江叠嶂图》，表达了他对归隐生活的眷恋心态，是他典型“野性”的诗意表达。

诗人首先描绘了一个具有世俗生活情味的仙境：

川平山开林麓断，小桥野店依山前。

行人稍度乔木外，渔舟一叶吞江天。

境界如此之美，以致诗人忘记是画面而信以为真了：

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径欲往买二顷田。

然而，此境非仙非幻，就存在于现实生活之中，进一步说，就在他生活过五年的黄冈：

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

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

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

春、夏、秋、冬；风、云、雨、雪；黄泥坂上醉酒狂歌；临皋亭上高唱“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绿杨桥下“醉眠芳草”，一时间无数美好的回忆，都蒙太奇般地展现于诗人目前。这不是可思而不可即的神仙天境，也并非桃花源式的世外人间，这是具有“野性”品格的世俗生活，或说是不排斥世俗生活的大自然：

桃花流水在人间，武陵岂必皆神仙？

然而，它也不易重寻而得：

江山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

真正的、肉身的归隐不可能实现，它只能留存在诗人“野性”的意念之中，因此，诗人在结句感慨道：

还君此画三叹息，

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