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杂言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宋诗精华》第239页（2623字）

【原文】：

噫嘻欷奇哉!⁽¹⁾

自开辟以来，不知几千万年，

至于开元间，忽生李诗仙。⁽²⁾

是时五星中，一星不在天。⁽³⁾

不知何物为形容，何物为心胸，

何物为五脏，何物为喉咙？

开口动舌生云风，当时大醉乘游龙。

开口向天吐玉虹，玉虹不死蟠胸中。

然后吐出光焰万丈凌虚空。

盖自有诗人以来，我未尝见：

大泽深山，雪霜冰霰，

晨霞夕霏，万化千变。

雷轰电掣，花葩玉洁，

青天白云，秋江晓月。

有如此之人，有如此之诗！

屈生何悴？宋玉何悲？

贾生何戚？相如何疲？

人生何用自缧绁，当须荦荦不可羁。⁽⁴⁾

乃知公是真英物，万叠秋山清耸骨。⁽⁵⁾

当时杜甫亦能诗，恰如老骥追霜鹘。⁽⁶⁾

戴乌纱，着宫锦，不是高歌即酣饮。⁽⁷⁾

饮时独对月明中，醉来还抱清风寝。⁽⁸⁾

嗟君逸气何飘飘，枉教谪下青云霄。

大抵人生有用有不用，岂可戚戚反效儿女曹!⁽⁹⁾

采蟠桃于海上，寻紫芝于山腰，⁽¹⁰⁾

吞汉武之金茎沆瀣，吹弄玉之秦楼凤箫。⁽¹¹⁾

【原文作者及介绍】：

徐积

徐积(1028－1103)，字仲车，楚州山阳(今江苏淮安)人。幼丧父，事母至孝。以父名石，终身禁用石器，路遇石不践。治平四年(1067)进士。元祐初，授扬州司户参军，为楚州教授，转和州防御推官。徽宗立，改宣德郎，监中岳庙。政和六年(1116)，追赐谥节孝处士。苏轼称“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有《节孝先生集》。《宋史》有传。

【译文】：

啊呀，真正令人惊奇!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不知有几千万年，直到唐朝开元年间，忽然出了一个李诗仙。此时天上五星中，一颗金星降落到人间。他的形容与心胸，他的五脏与喉咙，不知是何等灵异之物，一一铸成这等奇特之种。开口动舌，作诗吟诵，犹如吞吐彩云与清风；正当大醉之时，便乘云龙遨游长空。一开口能向长天喷吐玉虹，玉虹生来就蟠屈在诗仙胸中，然后才能吐出万丈光焰，直冲苍穹。恐怕世上自有诗人以来，如此美妙的诗篇，我未尝一见：诗中有浩瀚大泽，有苍翠深山，有洁白雪霜，有清莹冰霰，有晨曦红霞，有暮光云气，真是千变万化，奇妙无比!有时如雷轰电掣，昂扬激越，有时如百花斗妍，有时如琼玉美洁，有时像青空飘荡的白云，有时像秋江澄洁的晓月。真有如此胸罗四海的诗人，竟有如此吞吐万象的诗篇。屈原行吟泽畔，为什么憔悴?宋玉吟秋，为什么伤悲?贾谊陈述政事，为什么要忧戚?司马相如当佣酒肆，为什么会困疲?人生遭际中有这等悲苦忧愁，尽是自陷于人间世的缧绁。应当像诗仙那样豪放奇逸，不受世俗尘网的拘牵，一代才人才能振拔奋起，自求卓跞超绝。若与古今绝代才人相比，才知李诗仙是真正的诗界英杰。你那清峻高逸的骨骼，犹如高耸的万叠秋山碧。比较同时也有一代诗名的杜甫，他像志在千里的老骥，怎能追及你那如横空翱翔的霜鹘!有时你头戴乌纱帽，身着宫锦袍，不是引吭高歌，就是酣饮酒饱，对权贵世俗百般嘲笑。有时醉对明月独酌，举杯把皓月招邀；醉后抱着清风，酣卧在繁花茂草，全然不同常人的怀抱。呵，你有超迈俊逸的才气，是这样的飞扬得意，真是枉然被谪下青云来到人世，一身诗才却为世俗权贵所忌。大抵人生的遭际，有的人受到重用，享尽荣华富贵；有的人才不为世用，弃之犹如敝屣。岂可仿效寻常儿女之辈，因一时挫折而忧心戚戚，为世俗之见所拘!可以驾云直赴瑶池采摘蟠桃，可以漫游青山翠峦寻觅灵草，可以畅饮汉武帝宫中的金盘玉露，可以尽兴欢吹秦楼弄玉的凤箫!

【集评】：

今·马祖熙：“徐积这首《李太白杂言》，在歌颂大诗人李白的诗歌中，堪称绝唱。当李白在世的时候，任华曾写过一首《杂言寄李白》的歌行，对李白倾吐高度的景慕之忱，描塑出诗人傲岸、丰满的形象。而徐积这首杂言，除了给诗仙以深情的赞歌以外，更称誉诗人为乾坤开辟以来，最神奇、最俊逸、最有气骨的英杰，呼之为‘诗仙’，尊之为‘真英物’，诗是光焰万丈的诗，人是光焰万丈的人，有如此之人，如此之诗，然后伟大的祖国，可以无憾!比之任华所作，更有特色。”

(《宋诗鉴赏辞典》第271页)

【总案】：

《苕溪渔隐丛话》、《诗人玉屑》均引苏东坡语评徐积：“字仲车，古之独行也，于陵仲子不能过。然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带经堂诗话》以为徐积之“诗尤多笑柄”，“然仲车独行，其人在仕隐间，不必以诗文重也。”此诗在赞颂大诗人李白的人品与诗品方面所表现的识见与诗艺，即可证东坡之论确当。全诗突出李白为人为诗之“奇”，尽情写出李白的“仙气”、“逸气”与“骨气”，此皆李白之“奇”处，作者以虚幻和写实两种笔致交错描写，以虚带实，以实证虚，益显诗境空灵飘逸、神奇瑰丽，充满浪漫情调，故以“奇”字移评，亦得其所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