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兴颂碑(1)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宋诗精华》第389页(2381字)
【原文】:
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2)
潼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3)
金戈铁马从西来,郭公凛凛英雄才。(4)
举旗为风偃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5)
元功高名谁与纪?风雅不继骚人死。(6)
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笔下蛟龙字。(7)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磨苍崖。(8)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9)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荒凉浯水弃不收,
时有游人打碑卖。(10)
【原文作者及介绍】:
张耒
张耒(1054-1114),字文潜,号柯山,人称宛丘先生,楚州淮阴(今属江苏)人。一说亳州(安徽谯县)人。十七岁在陈州从苏轼、苏辙学。弱冠中进士,为临安主簿等职。哲宗元祐元年(1086),以太学录召试,授秘书省正字。居三馆八年,擢起居舍人。绍圣初(1095),以直龙图阁学士知润州,坐党籍被谪。徽宗即位,知兖州,召为太常少卿,出知颍州、汝州,又因党籍落职,并因为苏轼去世服哀,贬房州别驾,安置黄州。崇宁五年(1106)便居陈州宛丘(今河南淮阳)。苏轼、苏辙和黄庭坚相继去世后,张耒在文坛声望较高,有《柯山集》。
【译文】:
杨贵妃的血迹无人打扫,安禄山的战马吃饱了长安的草料。潼关之战尸骨堆积如山,唐玄宗只好不远万里向蜀中出逃。一支强大的军队从西边赶来,威风凛凛的郭子仪真是一位英雄将才。他举起号旗像刮起一阵狂风,他放下将旗像下起一阵暴雨,终于保住了唐朝江山,清除了叛乱的尘埃。这样的丰功伟绩谁来记载?《诗经》和《楚辞》的传统谁来承继?元结胸中焕发出星斗般的文采,颜真卿笔下写出蛟龙样的大字。天意让二位的文笔流传久远,将它摹刻在浯溪边高高的山崖。不知谁将此碑帖送到我家,使我昏花的老眼猛然睁开。几百年的兴衰令人感慨,当年的英雄于今安在?请你看,荒凉的浯溪水边此碑无人宝爱,倒常有游人拓碑文来卖!
【集评】:
宋·周紫芝:“张文潜《中兴碑诗》,可谓妙绝千古。然‘潼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之句,议者犹以肃宗即位灵武,明皇即而归自蜀,不要谓老于蜀也。虽明皇有老于剑南之语,当须说此意则可,若直谓老于蜀则不可。”
(《竹坡诗话》)
宋·曾季狸:“山谷‘浯溪碑诗’有史法,古今诗人不至此也。张文潜‘浯溪诗’止是事持语言。今碑本并行,愈觉优劣易见。张诗比山谷,真小巫见大巫也。潘邠老亦有‘浯溪诗’,思致却稍深远,吕东莱甚喜此诗。予以为邠老诗中不敢望山谷,然当在文潜之上矣。”
(《艇斋诗话》)
宋·张戒:“往在柏台,郑亨仲、方公美诵张文潜《中兴碑》诗,戒曰:‘此弄影戏语耳。’二公骇笑,问其故,戒曰:‘郭公凛凛英雄才,金戈铁马从西来。举旗为风偃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岂非弄影戏乎?‘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笔下龙蛇字’,亦小儿语耳。如鲁直诗,始可言诗也。”
又:“作粗俗语仿杜子美,作破律句仿黄鲁直,皆初机尔。必欲入室升堂,非得其意则不可。张文潜与黄鲁直同作《中兴碑》诗,然其工拙不可同年同语。鲁直自以为入子美之室,若《中兴碑》诗,则真可谓入子美之室矣。首云‘春风吹船入浯溪’,末云‘雨为洗前朝悲’。铺叙云云,人能道之,不足为奇。”
(《岁寒堂诗话》卷上)
明·瞿佑:“元次山作《大唐中兴颂》,抑扬其词以见意,磨崖显刻于浯溪上。后来黄鲁直、张文潜皆作大篇以发扬之,谓肃宗擅立,功不赎罪。继其作者皆一律。”
(《归田诗话》卷上)
又:“磨崖中兴碑,黄、张二大篇,为世传诵,然各有误。山谷云:‘南内凄凉谁得之?’按李辅国迁上皇居西内,非南内也。文潜云:‘玉环妖血无人扫。’按贵妃于佛堂前缢死,非溅血也。南渡后,于湖张安国一篇,世少知者。诗云:‘锦儿啼思塞酥,重床燎香驱群胡。黄裙锦袜无寻处,一夜惊眠摇帐柱。朔方天子神为谋,三郎归来长庆楼。楼前拜舞作奇祟,中兴之功不赎罪。日光玉洁十丈碑,蛟龙蟠拏与天齐。北望神京双泪落。太息何人老文学?’可继黄张之后。”
(《归田诗话》卷中)
【总案】:
“安史之乱”是咏史诗的重大题材。写作这样的题材,既要有对史实高度概括浓缩的能力,又要有议论、有分析,显出卓识伟见,方能扣人心弦。从集评所引述历代诗评家的议论中,我们看到宋代写作这一题材的四家诗作。平心而论,当以黄、张之作为优。黄诗议论风发,张诗叙事井然。二诗着眼点各有不同,黄诗重在评价肃宗的千秋功罪,张诗则意在表彰郭子仪等人的丰功伟绩。后来潘邠老、张安国等人之作,实不脱山谷诗立意窠臼。若要论其优劣等第,则山谷诗当为第一,文潜诗当为第二,后继者概在其下;黄、张二诗不相蹈袭,可以并传;张戒、曾季狸等对张诗的评价,并非公允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