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陈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浙江古籍出版社《明清小说鉴赏辞典》第495页(2600字)

狄希陈是本书两世姻缘中的主角,是射杀仙狐,又纵妾虐妻,致妻计氏自缢的晁源的转世。

他所娶的妻子薛素姐是仙狐投胎,妾童寄姐又是计氏托生。她们都是来报前世的冤仇的,所以狄希陈躲避不了这被复仇的命运。

不论他今生今世表现如何,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注定要受薛素姐和童寄姐的折磨,如果不是他最后听从了一位长老的点化,念了一万卷《金刚经》,他还会有一个恶死的下场。这构成了他身上的宿命的色彩。譬如作品说他“刁钻古怪的异样,顽皮佻达的倍常”,(第62回)是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混赖人物,但为什么一到薛素姐或童寄姐面前,就胆怯无能得异常。他和素姐幼时订婚,从小认识,却并未青梅竹,两小无猜。

素姐对狄有一种天生的憎恶,说:“我不知怎的,但看见他,我便要生起气来,所以我不耐烦见他。”(第25回)寄姐初见狄希陈,年未及笄,一起游戏作乐,也还两情无猜,但娶亲以后,关系就发生了突变。

作品并未交代他们情感方面的内因。这都是为了完成作者事先确定的冤冤相报的主题。

然而也不是说在这个人物的个性中毫无生活的基础。他在风气败坏的社会环境中长大,缺乏文化的父亲虽然望子成,却放任宽容,启蒙教师又是个误人子弟的贪财学霸,所以出了如此一名子弟。

但有时他也有真淳的人性流露,那就是在尚未成婚以前与孙兰姬的相爱,尚表现了一分男女的痴心。因为受到家庭的阻挠,他借故在他老师的灵前号啕大哭一场。但也难说这类纨袴子弟会有专一的爱情。我们看他在济南恋着孙兰姬不回明水,“推心忙,推头晕”,赖在床上不启程,但当家人和牵头口的夫役骗他“家里叫下步戏,城里叫了三四个姐儿等待这二日了”(第41回),他就高兴地反而催着快回去。

他一生靠定父亲,碌碌无为且无能,处处扮演着可悲、可怜、可憎的角色。

作者注意把狄希陈这一人物放在世风日下的社会大背景中来表现。根据作品的描写,这个社会整个都变坏了,不仅是上层统治者而已。因为贪官污吏总是代代都有,可是平民百姓的社会民俗浇薄,人心不古,却是数十年间的变异。

这时,充斥社会的无非是一些敲诈勒索的乡约地痞,贪鄙刻薄的豪绅恶霸,不学无术的假郎中,引诱良家妇女的尼姑道婆,靠巧舌如簧骗钱的算命人,以至奸狯坑主的厨子,克扣雇主衣料的裁缝……作品还写了像严列星、麻从吾这样的道德败坏的生员,像汪为露这样的坏人心术的学霸。作者虽然没有把狄希陈与上述人物等同起来,但也是为了要说明他们都是数十年间世风恶变而出现的人物。书里说:“天下风俗,也只晓得是一定的厚薄,谁知要因时变坏。即恶薄的去处,这是再没有复转淳庞。

且是那敦厚之乡,也就如那淋醋的一般,一淋薄如一淋。”(第26回)作者归结这是一种历史循环现象:“只因安享富贵的久了,后边生出来的儿孙,一来也是秉赋了那浇漓的薄气,二来又离了忠厚的祖宗,耳染目濡,习就了那轻薄的态度。由刻薄而轻狂,由轻狂而恣肆,由恣肆则犯法违禁,伤天害理,愈出愈奇,无所不至。

”(第27回)更不用说,“那有势力的人家广布了鹰犬,专一四散开去钻头觅缝,打听那家有了败子”(第26回),去引诱做坏事。所以作品认为,良好的教育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但狄希陈却不幸生在这一时代环境中,又偏遇到汪为露这样一个恶劣而不负责任的启蒙教师,所以造就了他那样的带有几分畸形性格的纨袴子弟。

狄希陈从未好好读书,跟从汪为露学习,“首尾五年……却是读过的书,一句也背不出,读过的字,一画也写不出来”。家庭方面,“除了母亲有些家教,那父亲又甚溺爱不明,已是不成个赤子”(第37回)。

但母亲并不懂得教育方法,又不甚识字,其效果也就可想而知,因而从小就是惫赖一个。

放学回家,就是“叫人扞炮仗,买鬼脸,寻琉璃喇叭,踢天弄并,无所不至”。其父因正缺人写帖子,着急无法,倒是母亲想起了儿子应该会写了,但他“也不答应他娘一声,狐哨子一声,在他娘面前跳了一跳,一阵烟的去了”。母亲课督他读《孟子》,他读作“天上明星滴溜转”,被他母亲识破,挨了劈脖根一巴掌。

从全书看,在狄希陈身上,命运给他的安排,其实不止是要遇到薛素姐和童寄姐这样的冤孽;他在家庭中的不幸,偏偏又和命定的仕途上的万幸相伴而来,形成逆向的反差现象。

他出名的惧内,老婆的打、骂、针刺、箠楚、火烧、关禁闭,他连逃避也不敢。

但他却仍有心思去作弄他人。作品说:“那狄希陈的为人也刁钻古怪的异样,顽皮佻达的倍常,若不是这个老婆的金箍儿拘系,只怕比孙悟空还要成精。饶你这般管教他,真是没有一刻的闲空工夫,没有一些快乐的心肠;他还要忙皇偷闲,苦中作乐,使促狭,弄低心,无所不至……年纪渐渐大了,越发机械变诈,无所不为。”(第62回)一个同窗张茂实,他几次三番编派其妻与自己有勾当,描述得有实有据,害得其妻横遭一顿拳脚,险致家庭破裂,他却以为快意;但也因此遭到这位无辜女子的巧妙报复。不过狄希陈并不就此悔改。另一方面,他在科举仕途上,却一路亨通。

先是靠了作弊混了个秀才,从此入国子监读书,继后又靠了捐钱买了个成都府经历——神仙说他命里该做这个八品官。其实这正是社会政治腐败的反映。他母亲也不相信算命人说的话,她曾为此而责备过儿子的父亲因相信这种话而对儿子无端的宽容,说:“你说的通是屁话!成都府经历可也要认的个字,没的就不标个票子?他听见你这话,他还想待读书哩!”(第33回)但是狄希陈后来到底还是捞到了这个官,并且煞有介事地摆起仪仗执事的官架来。后来他又走红运,署理成都知县,又有一番表演:“县印署得久了,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个经历,只道当真做了知县;又忘记了自己是个纳粟监生,误认自己是个三甲进士,乔腔怪样,作样作模,好不使人可厌。”实际这时知府让他写个休妻的禀呈也不会。

对于狄希陈这一人物,作品作了多方面的夸张、丑化,因而损害了具体的个性描写。这个人物代表了封建来世青年子弟的某种社会相。

他们虽然并未作多大的恶事,但却不务上进,纨袴混世。

有时凭着机遇,还能比勤奋读书的学子命运更好。他们是不合理社会的畸形产物。

从这一点看,这一形象倒也有其独特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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