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湖北教育出版社《楚辞集校集释下》第1457页(5018字)
【集校】:
洪兴祖: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朱熹、黄省曾、朱多煃、毛晋、庄允益:同洪本。
明繙宋本: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汪瑗:不知忧之爲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按,其释中作夏。
]
。【集释】:王逸:夏,大殿也。
丘,也。《诗》云:于我乎夏屋渠渠。
怀王信用谗佞,国将危亾,曾不知其所居宫殿当爲也。
孰,谁也。
芜,逋也。言郢城两东门,非先王所作耶,何使逋废而无路!
郭璞:《释言》:“憯,曾也。”注:“发语词。见《诗》。
”《方言》:“曾,訾,何也。湘潭之原,荆之南鄙,谓何爲曾,或谓之訾”注:“今江东人语亦云訾,声如斯。
”
洪兴祖:夏,大屋。《杨子》曰:震风淩雨,然后知夏屋之爲帡幪也。
《説文》曰:芜,薉也。
朱熹:两东门,郢都东关有二门也。
言楚王曾不知都邑宫殿之夏屋当爲丘墟,又不知两东门亦先王所设以守国者,岂可使之至于芜废耶!怀王二十一年,秦遂拔郢,而楚徙陈不知在此后几年也。
汪瑗:夏之爲丘,指宫殿而言。东门之芜,指城郭而言。秦将拔郢之时,而城郭宫殿其燬者多矣。《史记》独载烧墓夷陵者,举其重者而言也。吾故曰《离骚》足以徵楚国之败者,此类是也。
或曰,屈子备言宫殿城郭,而不言烧墓何也?曰:望长楸而太息,盖已先言之矣,此《骚》之可以爲史也。
然夏屋已丘墟矣,而襄王曾不知之城门已芜秽矣,而曾不知先王所设以守国者不可废也。非真不知也,安于败亡,甘受困辱,而无恢复之志,若付之不知也,则襄王之不足以有爲可知矣。屈子之责襄王者深矣。
此上三,初言故都之日远,次言州土之平乐,次言城郭宫殿之丘芜,其叙事以渐而切,而情亦因之矣。
陈第:夏,江夏也。
黄文焕:前从初出国门,历数地名。此复从久离国土,複叙邑。
州土也,夏丘也,两东门也,郢路也,江夏也,皆所难忘者也。夏属水口,爲丘者,虑沧桑之变易也。东门,卽郢门。可芜者,怅荆棘之将生也。
钱澄之:此章哀郢之,又哀来路所历之夏口也。当吾陵阳侯氾滥之时,淼淼南渡,不知所之,而夏口水涨,曾不知其庐舍飘没,皆爲邱墟否?首章民离散而相失,必是此岁,楚大水而岁荒也。江夏二城,爲郢两东门所以防吴者。若使夏之爲邱,则两东门皆芜矣。
其在放逐时,不忘国计如此。
王夫之:国旣东迁,江汉之间,人民失次。旧时井疆,夷爲丘墟。故都城阙,草莱荒芜。
则州土平乐,又何足以舒忧乎?此敍始至下江而不安之。
林云铭:芜,秽草也。
言已于百姓震愆离散之时被放,南渡去都益远,国事日非。其在江介者,卽有沧海桑田之变,亦不能知。
其在州土者,卽有荆棘铜驼之患,问谁致之。此《哀郢》正旨也。
张诗:又言沧桑变易,在瞬息间。卽今夏水已远,苟其变爲丘陵,吾曾不知也。
而又安知郢之两东门,不已芜秽乎?然孰谓其可以芜秽者乎!夏之爲丘,原借上夏水衬起两东门耳,故易之以俟知者。
蒋骥:夏,卽夏水也,在江之北。邱,邱陵也。孰,沈韵,何也。
言己摈逐陵阳,不得越江而北,虽夏水化爲邱陵,且不能知,何有于郢之城阙,或者蕩爲芜秽乎!甚言己居陵阳,年深地僻,与郢隔也。
屈复:哀州土二句下,卽当接曾不知二句,却以当陵阳二句一间,气方深远,意方深厚。
右二叚。九年中未尝须臾忘返,卽未尝须臾不哀。
夏屋东门,将爲姑苏麋鹿之续,诚可哀矣!
奚禄诒:陵阳山在宣州,乃江之南也。哀郢者,哀郢之将亡也。此二句,纔露本旨。此黍离之伤之。
“曾不知”与“孰”字亦是炼虚字之法。
汪梧凤:夏屋爲墟,两东门芜塞,盖有见于顷襄所爲而云。《史记》:顷襄元年,秦攻楚,取析十五城。十九年,楚割上庸汉北地予秦。
二十年,秦攻西陵。二十一年,秦遂拔郢,烧先王墓夷陵,楚东北保于陈城。
屈原哀郢,所虑及者远矣。
胡文英:屈子出自东门,故指其所而歎之。
刘梦鹏:夏,夏川,楚东境。郢亡之时,原在放已久,故曰不知夏之爲坵。
孰两东门之可芜,则怪而叹之之辞。
陈本礼:焦竑曰:“六朝如梦鸟空啼”,不如此二语惨。
此在陵阳追念昔日郢都荒乱,曾虑及陵阳边氓,不知作何等顚沛也。及登大坟,淼淼南望,乃不料其遗风如故,烽火无惊,曾若不知有郢都之荒乱者。
今事历九年,又岂知郢都陵谷之变迁,夏水化而爲邱,东门全然榛莽耶?葢楚恃方城汉水之险,不料爲秦兵塞夏首,使汉水不得通流,险失所据,以致两东门车马喧閙之地,人烟凑集之所,一旦皆蕩而爲榛莽矣,此铜驼荆棘之悲,故数百年后,魂犹行吟此二语于江上也。
胡濬源:都门荒芜,言其将来必然也。
“曾不知”、“孰可”,大声疾呼,唤醒楚王,意迫语急,所以爲《哀郢》也。由东迁西,浮至南渡之哀。
王闿运:两东门,鄢也,竟陵也。白起克鄢,遂东取竟陵以爲南郡,地在郢东,楚于世不能自立。
马其昶:此因南渡,遂言夏水可爲丘陵,彼州土平乐者,曾不知陵谷之有迁变。孰知郢门之可芜邪,言其昏而乱也。
徐英:《史记》:秦拔郢,在楚襄王之四十一年。其时屈原当久已死矣,且秦旣拔郢,楚旣东徙,所废芜者,岂独两东门已哉?此必别有所指,不如朱説也。
又案:上云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则吴宫麋鹿之感也。此句与上文相承,故下云:忧愁相接,忧国亡之无日也。
闻一多:夏疑卽汉江夏地,此时楚都所在。
曾犹从也。
从不知国邑之变爲废墟也。孰,犹孰谓也。
《七谏·谬谏》“孰江河之可涸!”
高亨:丘,土丘。大屋变成土丘,这是屈原意想不到的。这两句是屈原痛恨楚国治集团的国。
姜亮夫:夏之爲丘二语,细绎此两语,盖已至陵阳,不更前进,居停日久,而有故乡之思;两句后承以“心不怡之长久”以至于“九年不复”云云,义尤明白;则此二句,直爲故国之思,不可作泛言,明矣!蒋骥[之説]较旧説爲允当。按夏水自江出北流于汉,江、夏、汉三水形成一三角洲,于是此三角洲地带,多有“夏”名,此三角洲地带,盖卽楚家世生息之地。楚本夏后,来自西北;及来止于此,遂以旧名命新邦,因存夏称。
则夏之爲丘,意谓故国沧桑之变也。故紧重之曰东门可芜。果如王説,则庙堂之变,言何切激?失屈子本旨矣。
〇孰两东门之可芜句,疑有譌,实不成语。
孰下当有一动字,王逸注此句曰:“何可使逋废”云云,加一使字以足之,则疑“两”字有。楚东门不只于两,伍端休《江陵记》云:“南关三门,其一名龙门”,云云,则东门不止于二矣。按两卽“”之繁文,“”者古衡量本字,卽象两端有物之象;《説文》训“再”,他书训“耦”者,皆引申之义;则两盖亦有考量计较之义矣。东门卽上龙门也,变言东门者,文避複也。可芜可字,当读爲何;言夏水之是否爲丘,尚(曾尚也)不可知,又孰能计度郢都东门之何有芜秽?言沧海可变桑田,则国都又何尝不爲小人乱贼而至于芜秽耶!芜读衆芳芜秽之芜,并非彼黍离离之义。王逸以爲逋废无路云云,与文气不合。
马茂元:这两句是説,“江介”的人民旣然不曾知道郢都的繁华宫阙已化爲丘墟,那当然更不会想到两东门能够生长着荒芜的春草。按:这次秦兵入郢,残破极多。
据《楚世家》的记载,连楚国先王的坟墓夷陵,都被烧毁;则城阙宫室化爲灰烬,自不待言。这里均係实指。
沈祖緜:先扬子言夏屋者,爲《诗·秦风·权与》:于我乎夏屋渠渠。举扬子则遗《秦风》矣。
且夏丘者,卽上文之夏浦。下文又云,江与夏之不可涉,与夏殿夏屋不涉。
刘永济:此文之夏,卽上文“遵江夏”之夏,此文之两东门,卽上文“顾龙门”之龙门,及其他一门也。江夏乃楚之东鄙,今汉阳、武昌、黄州及安陆、德安东南境皆是。(见戴震《屈原赋通释》上。
)屈子东行,见东鄙残破,举目有荆棘铜驼之悲,因念郢都何可使之芜秽而无人惜之邪!盖深忧之词也。曾,乃也。乃不知者,惜知之者难得也。
夏沦爲丘,乃不知警畏,则两东门之芜,亦意中事。然两东门者,先王所都,宗庙所在,关係至大,岂容芜秽,故曰“孰可芜”也。
岂其时秦取析十五城之后,逃亡之民,皆循汉水南下,至于江夏一带,屈子见之而生丘墟沦没之感,不觉其言之迫切如此邪?(《屈赋通笺》)〇此言江夏皆已成爲废墟,而在上者乃全不知惧,则国都亦大可焦虑。然国都乃一国之中枢,何可任其荒芜。孰可芜者,深忧其将芜也。言两东门,卽是指国都。
由此可知此时国都尚安然存在,否则必不説孰可芜也。(《屈赋音注详解》)
苏雪林:“曾不知”者“岂不知”也。
《哀郢》这二句应该这样解:我岂不知夏水有朝会变丘陵,可是两东门怎可任它这样荒芜呢?他説这话是“之至,意之厚”也!
徐仁甫:此二句旧解迷离,滋人眩惑;旧连读“两东门”,则句无动词,其无疑。两,象也,犹言想像。《左传》宣公三年“螭魅罔两”,《鲁语》作“罔象”,《广雅》作“冈象”,张衡《东京赋》作“罔像”,是两犹象之证。可芜谓多芜,可有多义,《老子》“罪莫大于可欲”,《韩诗外传》引作“多欲”,是可犹多也。
《抽思》“愿荪美之可光”,可光亦谓多光。“孰两东门之可芜”,谓谁想像东门之多芜!《周礼疏》“放想,可畏怖之貌,汉时有此语”。楚人所谓“两”,卽汉人所谓“放想”,亦有畏怖意。
“孰两东门之可芜”,谓谁畏东门之多荒芜。杨树达《词诠》训孰爲何,连“两东门”读爲説,非也。
胡念贻:曾可释作宁。《经传释词》卷六引王念孙曰:“乃、宁、曾,其义一也。”“曾不知夏之爲丘兮”,卽“宁不知夏之爲丘兮”,就是説“难道不知道大屋可以变成丘墟”。孰,《经传释词》云:“犹何也。”
杨胤宗:夏者,当指楚宫殿而言,其欀栋犹新,然将有黍离之歎也。
两东门者,指郢东关二门也。意谓故都城阙巍峨,迺先王设以守国者,后王弗能恭谨自守,远贤信谗,兴措妄爲,虽有重关之险,亦将芜废也。
蒋天枢:曾,犹今语之“怎麽”。夏,大厦。
大厦,象徵楚国形象。知,预见到。大厦将变成丘墟,是何等惊心怵目景象!孰,犹言“孰谓”,《国语·晋语》载歌辞:“孰是人斯而有斯臭也!”“孰”卽作“孰谓”解。上“斯”字,语词也。
芜,塞也。孰谓楚两东门将从此芜塞乎?言将有收复故都之日也。
王泗原:説东门,因是东迁,由东门出。
汤炳正:曾,尚。二句谓尚不知大厦可以变爲废墟,以及谁又可以使郢城变得荒芜。“不知”贯穿上下两句,以设想之辞谴责顷襄王和秦的政治短见,并表示对楚国前途的忧虑。
以上第一段,全以追忆之笔写出九年前被流放出郢都向东迁徙的所见所闻,徘徊留恋之意和哀伤担忧之宛然。(《楚辞今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