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 文集 1966(1)

出处:按学科分类—综合性图书 江西人民出版社《西方心理学名著提要》第338页(12004字)

拉康(Jacques-Marie-Emile Lacan,1901~1981)是法国着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20世纪法国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大师之一。1901年4月13日拉康生于巴黎,1981年9月9日卒于巴黎。童年时他在一所耶稣教会学校接受教育。中学毕业后入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学习哲学兼修精神医学。1927年被接受为阿兹尔医院的住宿长期实习生。1930年7-8月间,拉康去苏黎世跟随荣格和宾斯汪格学习精神分析学,随后又师从于波兰籍的德国精神分析学家列文斯担接受精神分析的训练。1932年拉康获医学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论偏执狂病态心理及其与人格的关系》标志着他由医学和精神病理学向精神分析学的转变。1936年被授予巴黎精神病医院的医师职称。拉康性格怪异,学术观点标新立异,他是导致法国精神分析组织数次分裂的重要人物之一。1934年拉康加入“巴黎精神分析协会”,1952年当选为该协会的主席。但次年便引咎辞职,与他人另行组织“法国精神分析学会”。1964年,拉康又在其追随者的支持下,宣告成立“法国弗洛伊德学派”,后来又改称为“巴黎弗洛伊德学派”。这一真正意义上的“拉康学派”几乎成为法国精神分析学的代名词。1980年,拉康突然宣布解散巴黎弗洛伊德学派,但仅数月之后,他又宣布成立了“弗洛伊德事业学派”。

拉康一生除了开诊所之外,大部分时间用于讲学。从1953年-1979年拉康举行了26届研究班讲演,讲演的主题大都涉及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学的基本概念。这些讲演正由其女婿雅克-阿兰·米勒整理出版,现已正式出版了8个讲演,有《精神分析学的四个基本概念》(1973)、《关于弗洛伊德的技术性着作》(1975)、《弗洛伊德理论中及精神分析学技术中的自我概念》(1978)、《病态心理》(1981)等。60-70年代,拉康的声誉日盛,多次被邀请到各国讲学。先后到德国的克思-普朗克学院、比利时的卢汶大学、意大利的罗马大学和美国的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世界着名的大学讲学。

拉康的着述除了上述讲演及《论无线电传声技术》(1970)和《论电视》(1974)等几部文稿之外,最集中地反映其精神分析学思想的,就是1966年出版的《文集》一书。《文集》是一部晦涩、深奥的学术着作,却创下了6周之内销售3万册的惊人记录,且已被陆续译为日文、英文、德文十几种外国文字。拉康的这部经典着作收集了他1936-1966年发表在各种刊物上的28篇论文。全书长达900多页。本书的英文版只选择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9篇文章,共340多页。

拉康一生致力于以结构主义语言学、人类学、哲学和数学等学科的知识和技术,重新解读弗洛伊德的“本文”(text),提出了“回归弗洛伊德”的口号,创立了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拉康《文集》就是他近30年学术研究的总结,也是他解读弗洛伊德的重要成果。拉康以潜意识和语言的关系为基点,在弗洛伊德已有概念的基础上,用结构主义方法论作为解读的工具,阐述了他关于潜意识、主体和精神病与神经症的治疗等问题的新见解,提出了“潜意识具有类似语言的结构”、镜像阶段、想象、象征和实在秩序等新的论断和新的理论观点,使用了“能指”、“匮乏”、“父亲的名字”等新的术语。拉康创建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体系开拓了一个崭新的研究领域,在人文科学的方向上推动了精神分析学的发展。拉康辞世后,其理论遗产已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哲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心理学家、伦理学家、人类学家、文化(文学、艺术、电影、电视、美术)理论家、社会学家甚至神学家的的重视和思考,当前国际上正在形成一股方兴未艾的“拉康研究热”。

拉康《文集》英译本的9篇文章,主要包括3个方面的内容:潜意识论、主体论和治疗观。下面的介绍即以《文集》的英译本为依据。

一、镜像阶段论(1949)

“镜像阶段”是主体形成的初级阶段,也是拉康后来所有理论的奠基石与出发点。1936年8月在马里兰巴举行的第14届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上,拉康提交了论镜像阶段的论文,但未能完整地宣读。1949年7月17日在苏黎世举行的第16届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上,拉康重又提出镜像阶段论,随后发表于当年第4期的《法国精神分析论评》上。《镜像阶段作为精神分析经验揭示出的我的功能之形成》(1949)一文就是根据后者译出的。关于镜像阶段的论文是拉康精神分析学理论形成的第一个重要里程碑。

拉康认为人类婴儿是“早产的”。在出生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由于婴儿的神经系统尚未发育成熟,无法随意支配自己的四肢,也无法控制和协调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处于“动力无助”或“无力”状态。这一时期,婴儿充分体验了身体功能的不健全以及肢体之间的不协调所引起的不安和焦虑。但是当婴儿发展到6个月时,随着视觉器官发展到一定程度,婴儿开始进入镜像阶段,它通过镜中的影像认识自己,认识自身的整体性。镜像阶段约发生于6-18个月的婴儿身上,是婴儿生存史上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拉康认为,镜像阶段标志着婴儿对自身认识的起点,这个认识的过程同时是一个认同的过程。通过镜像,婴儿已经初次领会到一个完整的人体的能动性。拉康将婴儿的镜像称为理想我(ideal-I),在此基础上形成婴儿的自我及自我意识。自我与日后通过掌握语言而形成的主体是不同的。自我从一开始就是沿着一个虚构的方向发展,自我永远是主体的一个异化和疏离的部分。婴儿和镜像的关系构成想象的秩序。

二、精神分析学中的攻击性概念(1948)

这是一篇纯粹进行理论探讨的文章。拉康说明了攻击性的产生及其与死亡本能、自恋的关系,并讨论了攻击性在现代神经症中的作用。

拉康指出,精神分析是在语言交流中或通过语言交流而发展的,即在辩证地掌握意义的过程中发展的,只有主体才能理解意义;相应地,每一种意义现象都蕴含着一个主体。精神分析经验是两个主体构成的经验。攻击性就在这样一种经验的主观性构成中表现出来。经验中的攻击性以攻击倾向和肉体混乱的意象提供给我们,而且正是在这种形式中,它证明自身是有效的。精神分析的经验使我们感觉到紧张的压力。一旦主体抛弃防御,这种紧张的压力就可以在症状的象征意义中被读到。病人会无缘无故地发怒,不分场合地产生暴力行为。拉康认为,在形成儿童的攻击性中,严厉的父母的惩罚者的形象不比任何野蛮行为逊色。在镜像阶段之前,儿童还无法把自己的身体看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而只是把它看作某种支离破碎的东西。这种破碎的身体的意象也是攻击性倾向的来源之一。因此,儿童的攻击性主要来自其生活中的各种破坏性的意象。

拉康进而指出,攻击性的根源决定了推动分析技术的合理性。他说,在分析性的对话中包括使病人放弃他的攻击性。分析技术所竭力避免的就是使病人的攻击性倾向寻找观念上的支持。因而分析者提供给病人主体的应是一付冷漠的面孔,一面中性的镜子,这样才能揭示病人的潜在的意象。

拉康分析了镜像阶段和俄耳浦斯情结中的认同模式,认为攻击性是一种与自恋认同模式相关的倾向,它决定着一个人的自我和标志其世界的全部记录的形式结构。镜像阶段中,镜中的影像是一个视觉格式塔,它提前预示了主体的身体的同一性,儿童把镜像认同为自身,感到无比的兴奋。这就是弗洛伊德所谓的“自恋”。但是,儿童与镜像的“合一”既是“一次同化”也是第一次“自我异化”,因为此时发生了自我与镜中之我的对立,“我”似乎被分裂了。因而,镜像阶段既是原始自恋的前提,也是人类攻击性的源泉。在俄耳浦斯情结期,儿童从父亲那里体验到阉割的威胁,从而由和父亲对立转变为认同父亲。儿童与父亲的认同是他的主体性发展过程中的“二次同化”。标志着他的独立的主体性人格的确立。但是儿童认同父亲同时也宣布了父亲的死亡。因为父亲被“父亲的名字”这一象征性符号替代了。这就是认同与攻击的辩证关系。

攻击性倾向是人类自我倾向控制的体现,尤其与空间范畴相联系。这样一种倾向导致人类的竞争和战争以及文明社会的“缺憾”,更是现代神经症的根源。

三、言语和语言在精神分析学中的作用和范围(1953)

此文又称“罗马报告”或“罗马讲演”,是拉康于1953年9月在罗马举行的第17届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上所作的大会报告。在“罗马讲演”中,拉康把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结合起来,形成了他的独具特色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罗马讲演”是拉康理论的奠基宣言,也是拉康思想形成的第二个里程碑。在此文中,拉康主要强调了语言(或象征秩序)的功能及其独立性。他把精神分析学确定为一种实践活动和一种说话主体的理论。他认为精神分析学不同于其他学科,因为分析者是在主体的言语活动上进行研究,精神分析疗法就是一种“谈话疗法”。

在文中,拉康首次系统讨论了主体的想象、象征和实在3层秩序。这3层秩序可以看作是存在的3种不同的阶段,它们尽管与现实相联系,但又独立于现实。每一秩序都被赋予不同的功能。无论何时任一秩序的改变都会影响其他秩序的重新界定。

想象秩序产生于镜像阶段,但并不随着镜像阶段的消失而消失,而是继续向前发展进入成人主体与他人的关系之中。典型的想象关系即婴儿在镜前沉迷于他的映像这一现象。想象秩序还包括前语言的各种结构,例如儿童、精神病患者和性倒错病人的各种各样的“原始的”幻想。想象是世界、记录、幻想和意象的领域,它可能是意识的或者是潜意识的,可能是知觉的或者是想象的。在想象的秩序中,一个人对他人的理解是由他自己的意象所塑造的。被知觉到的他人实际上或至少部分上是一种投射。在拉康看来,精神分析的关键不是让被分析者放弃他的意象或重塑更好的意象,而是认识主体的意象,以便弄清在主体理解他或她的关系时的歪曲效果。

象征秩序包括符号和符号系统的功能。语言属于象征秩序,主体正是通过语言表达欲望和情绪,而且主体自身也是象征秩序的结果。拉康说,当儿童初次感到某种东西可以消失,并用某种符号代表它时,象征化就开始了。语言造成了人们与客观事物之间的分裂,语言使每个人掌握了“我”这一概念。因此,语言创造了人的主体性。

拉康认为,必须把属于象征秩序的经验和属于想象秩序的经验加以区分,即要把主体和能指(或言语和语言)的关系与想象的(自我与其影像的)关系区别开来。因为在许多病例中,问题往往出在把这两种领域的关系加以混淆,在象征秩序中,主体往往把想象秩序中的意象理解为结构化的投射。

拉康认为实在秩序是难以表达的、不能言说的领域,它是被分析的经验这一言语经验排除掉的。它是先于象征秩序的假设,其原始状态只可假设为未知数X。拉康把实在秩序表达为这样一种领域:在那里主体遇到了难以表达的愉悦和死亡。实在秩序所描述的是在象征秩序中匮乏的东西,描述的是被剥夺的要素。在拉康看来,实在秩序和现实是不易混淆的:对欲望的主体而言,现实是完全可知的,而实在秩序却是完全虚幻的。

在文中,拉康描述了两种言语类型:空的言语和实的言语。前者接受自我的秩序并对他人(other)-想象的对手讲话,通过他主体被异化。后者对他者(Other)讲话,它超越了自我所遵循的语言。这种言语的主体即潜意识的主体。拉康由此推论出:潜意识是他者的话语。对拉康而言,主体的真实性不能在自我中找到,真实性存在于潜意识之中,存在于他者处。

在这篇文章中还处处透露着拉康对自我心理学家的批评和抨击。他谴责自我心理学是对精神分析的背叛,他试图重塑被分析者的意象的目的是对病人的操纵。拉康认为自我心理学从未超越“自我的语言”,因而只是一种空的言语。与自我心理学家的实践相反,拉康认为分析者应是一面中性的镜子,其中立性可以映射出被分析者的人格、价值或知识。分析者既是他人又是他者,他可以区别病人言语中的两种记录。

四、弗洛伊德所说的事物(1955)

《弗洛伊德所说的事物,或在精神分析学中回归弗洛伊德的含义》一文主要涉及3个主题:潜意识、语言和分析者的任务。

拉康声称,回归弗洛伊德的含义就是回到弗洛伊德原来的意义上去,即回到他对潜意识的研究上面去。他说,真实性属于潜意识——它可以在梦、玩笑、胡言乱语、文字游戏和主体的防御中被发现。他说,正是语言使人类社会与动物的群体区别开来;语言是通过规则建构起来的。他认为索绪尔创立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为精神分析提供了走向科学化的途径。拉康同时对自我心理学发起攻击:他谴责自我心理学把精神分析与“美国人的生活方式”联结了起来,反对自我心理学认为存在“主体自我的健康部分”的观点,反对它强调“适应现实”和以“认同分析者的自我”为分析的目的。他相信在潜意识的真正主体和通过一系列异化的认同而形成的自我之间存在根本的区别,并认为弗洛伊德更为强调潜意识而不是自我。

本文的第3个主题就是分析者的任务。拉康说,对分析者而言,知道为什么要打断分析性的谈话以及什么时候打断谈话并及时地抓住这一机会是非常重要的。为此,分析者必须充分理解他者(Other)和他人(other)的不同。他者是分析者的言语必须对之讲述的一个东西,他人则是在分析者面前看到的一个个体。他者是主体我(I)被构成的一个处所。在拉康看来,在分析的情境中,不仅存在两个主体,而且两个主体各提供一个对象:自我和他人即潜意识,因而这是一个4人组成的游戏。

拉康把分析的情境视为有助于认识主体的欲望的一种情境。他相信,主体的欲望总是在不断地重复自身直至被认识。主体如要认识其欲望,必须借助于分析者这一媒介。而分析者所要做的就是回答他(她)所听到的话,实际上就是把被分析者所说的话以逆转的形式返回给他(她),以便主体能认识它而不再继续说下去。分析的目标就是使被分析者认识其欲望。

拉康指出,精神分析如要发展,必须不断地与那些构成“内在主体性的科学”或“猜想性的科学”的其他学科进行交流,即必须开始引入语言学家、史学家和数学家的方法。

五、潜意识中文字的作用(1957)

《潜意识中文字的作用或自弗洛伊德以来的合理性》是一篇关于潜意识合理性的讨论。拉康说,我们应该放弃属于实证科学的合理性,但也不是墨守属于意识的逻辑或哲学的合理性,而应该掌握属于潜意识的合理性。他认为,合理性就是意义的持久性,是定要被表达或听到的文字(潜意识的文字)的优越性和权威性。大约从50年代开始,拉康把索绪尔和雅各布森的语言学概念引入精神分析学领域,并作了重要的修正。首先是语言符号概念。索绪尔认为,语言符号是一个声音形象(即能指signifier)和一个概念(所指signified)的联结。能指和所指之间的联系是不可分割的,就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索绪尔强调语言符号的结构性统一。相反,拉康强调能指和所指是两个不同的和分离的秩序,两者之间的横线说明了两者的分离和断裂。拉康把索绪尔的语言符号公式s/S(所指/能指)颠倒为S/s(能指/所指)。他把能指放在上部,从而给予它预先的优越性。此外,他指出,能指是在能指链(话语链)中被联结起来的。意义并不诞生于单个的能指而是出现于能指的联结之中。索绪尔曾承认能指和所指的关系中可以产生转换(shift)或滑变(sliding)。拉康进一步发挥说,不仅能指和所指的领域从未统一过,而且所指在能指的下方总是在不断地滑变。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丝毫稳定的时刻。因为“凸突点”(anchoring points)(即节结点)的存在,它可以阻止滑变的能指并固定其意义。“凸突点”是一个既抽象又费解的概念。可以把它理解为这样一个过程,通过这个过程“能指把另一种意思下的意义的无限滑变并固定了下来”。换言之,“凸突点”就是在能指链中能指因之与所指结合起来的东西。

拉康认为,言语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主体可以用它指称完全不同于他(她)所说的事物。但是,被分析者主体正是通过其言语创造了一个他(她)并不知道的真实性。可以说,真实性居于一个能指和另一个能指的空间中,居于能指链的裂隙中。

拉康把雅各布森使用的语言学概念隐喻(metaphor)和换喻(metonymy)与弗洛伊德的凝缩和移置观点联系了起来,从而促成了语言学和精神分析学的结合。凝缩和移置是梦形成的两种基本过程,也是在症状形成、玩笑及语误中起作用的基本的潜意识机制。拉康把凝缩描写为“能指的高级欺诈”并把它与隐喻相比较,在隐喻中是一个词被另一个词替代。在移置中可以看到一种“意义的改变”,它与换喻相类似。拉康把换喻定义为“一个词接着另一个词”的关系。拉康似乎对隐喻有所偏好并倾向于给予它特权。在隐喻中,一个能指代替另一个能指,是为了表达不能被说出的东西,即所指;而在换喻中,欲望找到了表达的途径。拉康总结说:症状是隐喻,而欲望就是换喻。

六、精神病治疗的可能性(1957~1958)

《从一个初始问题到精神病治疗的任何可能性》一文包括拉康于1955-1956年所作的讲演《病态心理》中的最重要内容。拉康从主体与世界存在的关系人手,通过对弗洛伊德的Schreber病例进行重新的审查,从语言学的角度阐明了精神病的病因及治疗的可能性。

Schreber病例是这样的:患者幻想自己担负着拯救世界的任务。然而他只有首先从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女人之后才能担当此任。于是他开始在镜前着女装,并陷入恐惧上帝的烦恼之中,他期待着上帝使他受孕,尽管他是一个纯洁的“处女”。弗洛伊德对此病例的分析是他关于精神病理论发展的里程碑。他认为,神经症和精神病之间没有尖锐的区别,二者的主要原因是患者与现实的异化关系。神经症是自我与及其伊底之间冲突的结果,而精神病则是自我与外界关系中一个相似障碍的类似结果。

拉康分析认为,Schreber病例的根源是“父亲的名字”的丧失或“父亲的隐喻”的失败。在拉康那里,“父亲的名字”代指象征的父亲,它代表一种法规,一种家庭和社会的制度。儿童对“父亲的名字”的认识,实际上就是对文明社会的一套先他而存在的法规的认识。如果儿童不能认同父亲,或者说父亲不能占据我们的文化赋予他的地位,儿童只能认同母亲,其主体性不能合理地建构起来,在日后就可能患精神病。拉康认为,人类主体只是被语言俘获并受拷打的主体,人的心理现实与语言能指交织在一起。在主体的生活中存在一些基本的能指,如阳具、“父亲的名字”等等。当那些基本的能指消失时,当主体与能指之间的关系被扰乱时,精神病就发生了。在Schreber的病例中,丢失的能指是塑造一个男人的基本能指,即“成为一个父亲”。

拉康用剥夺(法语forclusion)概念代替弗洛伊德使用的否认(德语verwerfung)概念,并把它看作精神病的起因。他说,在剥夺和压抑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剥夺是试图从潜意识中排除已有观点、思想、记忆或能指,压抑则试图将其禁闭住。压抑属于心理的一般机能,在某种条件下可能产生神经症;而剥夺是象征化的一种暴力拒绝,其结果是引发精神病。

拉康强调精神病患者主体与世界的关系中出现的裂隙或间隙。他说,当象征秩序中产生了裂隙以及他者的地位被取缔或被严重地歪曲时,这一裂隙就会扩张进入想象的秩序,导致各种不同的想象的歪曲,以致在实在秩序中产生新的现象如幻听。实在秩序是存在于象征化之外的一个领域。拉康说,象征秩序的这个裂隙是没有任何材料能够弥补的。

拉康对精神病的研究注意了人类现实性的本质,按照他的观点,这一本质是实在、想象和象征秩序之间相互作用的一种机能。

七、治疗方向及治疗能力原则(1958)

本文是拉康接受法国精神分析协会的邀请所作的一篇报告,后于1961年发表于《精神分析》第6卷。拉康在文中主要讨论4个方面的问题:分析者的作用、解释、移情和欲望的揭示。

在拉康看来,相对于被分析者而言,分析者是真实性的第3个见证人,是良心的保证者,是被分析者的潜意识的发现者。此外,分析者还应该是缄默者。拉康认为,被分析者即病人总把分析者设想为一个知情的主体,似乎这个主体能为他解出他的精神之谜和欲望之谜。而实际上,分析者也是一无所知,他唯一可凭借的材料就是病人的言语,分析者只能是一个静静的听众。因此分析者应设法打破病人和分析者之间这种想象的一对一的关系,在这对关系中引进第3个成份即语言的成份。分析者的沉默是为了拒绝对病人的需求作出反应,激起病人说话的欲望,从而在他的言语中暴露他的潜意识的欲望。

拉康指出,分析者不仅是一个缄默者,而且应是一个聪明的听众,他应该能够听出病人话语背后的潜意识本文,并对之加以解释。被分析者通过自由联想所给出的是一堆无意义的词语,分析者的任务是对它作“格律分析”,赋予它语言的象征意义,寻找到“失落的所指”。因此,解释就在主体和控制他的存在的言词之间建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它打通了通往潜意识的道路,是解释创造了真实性。

拉康对治疗过程中发生的“移情”现象作了不同于传统精神分析解释。他认为移情既是一个“事实”,又是一种“过程”。作为一个事实,移情就是指病人把分析者认同为一些影像,这些影像是主体以前所迷恋的,并把他们认同为自我。拉康更加强调移情的过程特征。移情作为一个过程将标志着主体的倒退,即从他的自我形成的一个阶段退至另一个阶段,从需求的一个能指退至另一个能指。在主体的需求中,主体的欲望——能指陷阱的俘虏被表达了出来。

拉康认为,主体的欲望必须实事求是地提出。欲望是通过匮乏形成的,它再造了主体与匮乏对象的关系。主体的欲望是对他者的欲望,它遵循乱伦禁忌的法规。欲望的能指就是阳具,而虚幻是虚妄地满足欲望的方式之一。

八、阳具的意义(1958)

该文是一篇未加任何修改的讲演稿。拉康从强调象征秩序的观点出发,把阳具置于象征秩序之中,并从语言学的角度论述了主体的欲望、阉割情结和女性的阴茎嫉妒等问题。

阳具也是拉康借自弗洛伊德的一个概念。最初他也像弗洛伊德一样,认为阳具属于本能的王国,是最初口唇攻击的对象,从50年代开始,他因为强调象征秩序对人类主体性的决定意义,而把阳具置于象征秩序之中,并把它看作是“享有特权的能指”。拉康指出,阳具不是一个身体的器官,也不是想象秩序的一个虚幻的对象,它是能指,是一种功能或隐喻,是阴茎和阴蒂的象征。拉康对阴茎和阳具的区分使得弗洛伊德对男性高贵和女性阴茎嫉妒的说明可以用语言学和符号学的术语加以解释。

拉康认为,分裂是主体性的条件。欲望是一种存在对匮乏的关系。拉康从神话的角度认为,男女两性原本是统一的整体,后来被分为两半。每一半作为不完整的部分都在急切地寻找着另一半,因而男女两性成为充满欲望的部分存在。阉割情结无论对女孩(认识到一种匮乏而导致阴茎嫉妒)还是对男孩(唯恐丧失阳具)都凝固着一种缺失或匮乏的意识,男女两性不仅创始于匮乏而且始终处于对原始匮乏的欲望之中。拉康继承了弗洛伊德的阳具观,同时赋予它新的符号功能。阳具成为弥补两性匮乏的一个象征物,一个能指,它给予男性还给予女性都能使之统一为一个整体。换言之,阳具具备统一的结构化功能,而且能修补由阉割造成的和“父亲的法规”构成的创伤。

拉康所谓的主体是被阉割的,即被剥夺了阳具,因而主体的欲望是永远不能满足的。在他看来,欲望是原始压抑的结果,是生物性的需要转变为象征性的需求时,那部分被遗漏的、不能表达为需求的需要,它诞生于需要与需求的间隙。欲望处于潜意识之中,只有被替换之后才能进入意识生活。欲望与独立于主体的现实对象无关,它总是指向一个被压抑的原始本文:从母亲那里获得完整性,或与母亲结合。因此,它难以得到满足,甚至可以说它是贪得无厌的。

九、主体的颠覆和欲望的辩证(1960)

拉康的精神分析学研究,总的说来,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文学的影响。然而从50年代开始,他的着作似乎转向了科学的方向:首先是语言学,后来是数学。《弗洛伊德潜意识论中主体的颠覆和欲望的辩证》一文就是他转向“科学”的证明。

在这篇论文中,拉康对这样一种方式进行了审查,在这种方式下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观颠覆了传统的主体概念。拉康宣称,由于能指(语言)在构成人类主体中的决定性作用,因此人们再也不能以实证主义科学的思想来思考主体问题。主体的产生是和他(她)的未知的欲望相联系的,人们必须以另一种知识观来重新考察主体问题。

拉康的真实性概念与他的精神分析学的知识观相联系。他认为真实性在本质上是紊乱的,而据弗洛伊德所证明,它通过潜意识表现自身。拉康进一步用语言学的术语来表达,并指出,在潜意识中显然是未知的知识讲话了。它说着它所知道的,而主体并不了解它。对拉康而言,潜意识就是关于真实性知识赖以表达的语言或形式。

拉康在两种语言学中作了饶有兴趣的区分,一种是关于形式化知识的语言科学,另一种是关于前种语言学所遗留下来未加形式化的语言方面的语言科学。后一种语言学所研究的就是潜意识的语言,是精神分析可以译解的语言。当普通的语言结构被打断,或者像在玩笑、梦、倒错中破碎时,这种语言就是潜意识的语言。潜意识的真实性常常表现为不可接受性、愚蠢性和边缘性。

拉康的潜意识观紧紧围绕着匮乏问题,他认为存在的匮乏导源于主体对他者的依赖。在某种意义上,他者就是主体存在的真正见证人和保护人。从婴儿与母亲的关系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主体对他者的这种基本的依赖性。母亲照料婴儿,喊他的名字并告诉他,他是谁。她就是创造了婴儿的M-Other(母亲)。因而他者又是主体诞生的地方。但母亲也是一个主体,即他者自身也依赖于存在的匮乏。母亲的存在的匮乏是由阳具这一能指标志的。

在研究梦时,拉康集中于知识这一主题,并在connaissance和savoir之间作了区分。前者是德语,后者是相应的法语,二者均可译为知识(knowledge)。但拉康认为,前者属于想象的秩序,带有不可避免的误认;后者属于象征的秩序,它与语言、潜意识知识和欲望相联系。

拉康很少使用力比多概念,而是用欲望代替它。欲望的对象(objet-petit-a)是儿童出生时被迫与母亲分离所体验到的基本匮乏对象,它是填补这一分离裂隙的第一个意象,它是欲望的能指。

拉康的欲望理论背后是驱力概念。当他逐渐以快感(jouissance)代替欲望时,其驱力观就表现出来了。拉康认为,人类主体面临着潜意识,它试图把人类这一说话主体的真正被压抑的东西表达出来——快感和死亡。拉康在快乐(plaisir)和快感(jouissance)之间作了重要的区分。快感是指某物、某人或机体的迷狂似的愉悦和极度的痛苦。快乐是意识的,快感则是潜意识的,它是变为痛苦的潜意识快乐。快感产生于快乐结束的地方。当快感成为意识的时候,它就不再是快感而只是快乐了。拉康说,当身体的痛苦变为非身体的快乐时,快感就产生了。快感象死亡一样,表达某种其界限不能被克服的事物。快乐则使欲望成为对快感的防御。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