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赋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天津古籍出版社《汉魏六朝小赋译注评》第159页（1972字）

星星白发⁽¹⁾，生于鬓垂。虽非青蝇⁽²⁾，秽我光仪⁽³⁾。策名观国⁽⁴⁾，以此见疵⁽⁵⁾。将拔将镊⁽⁶⁾，好爵是縻⁽⁷⁾。白发将拔，惄然自诉⁽⁸⁾：“禀命不幸⁽⁹⁾，值君年暮。逼迫秋霜⁽¹⁰⁾，生而皓素⁽¹¹⁾。始览明镜，惕然见恶⁽¹²⁾。朝生昼拔，何罪之故?予观橘柚⁽¹³⁾，一一瞱⁽¹⁴⁾。贵其素华⁽¹⁵⁾，匪尚绿叶。愿戢子之手⁽¹⁶⁾，摄子之镊⁽¹⁷⁾。”“咨尔白发⁽¹⁸⁾，观世之途，靡不追荣⁽¹⁹⁾，贵华贱枯。赫赫阊阖⁽²⁰⁾，蔼蔼紫庐⁽²¹⁾。弱冠耒仕⁽²²⁾，童髫献谟⁽²³⁾，甘罗乘轸⁽²⁴⁾，子奇剖符⁽²⁵⁾。英英终贾⁽²⁶⁾，高论云衢⁽²⁷⁾。拔白就黑，此自在吾。”白发临拔，瞋目号呼⁽²⁸⁾：“何我之冤，何子之误?甘罗自以辩惠见称，不以发黑而名着；贾生自以良才见异，不以乌鬓而后举⁽²⁹⁾。闻之先民，国用老成。二老归周⁽³⁰⁾，周道肃清；四皓佐汉⁽³¹⁾，汉德光明。何必去我，然后要荣?”“咨尔白发，事各有以，尔之所言，非不有理。曩贵耆耋⁽³²⁾，今薄旧齿⁽³³⁾。皤皤荣期⁽³⁴⁾，皓首田里。虽有二毛⁽³⁵⁾，河清难俟⁽³⁶⁾。随时之变，见叹孔子。”发乃辞尽，誓以固穷⁽³⁷⁾。昔临玉颜，今从飞蓬⁽³⁸⁾。发肤至昵⁽³⁹⁾，尚不克终。聊用拟辞⁽⁴⁰⁾，此之国风⁽⁴¹⁾。

【译文】：

星星点点的白发，出现在两鬓之间。虽然不像青蝇那样讨厌，也确实玷污了我的仪表。出仕为官抛头露面，会因此而受到挑剔。想将它拔掉，来取得高官厚禄。将要拔的时候，白发痛苦地申诉说：“我生来不幸，正值您年岁已大。我长出来就是白的，接近于秋天的白霜。您对着镜子一照，不禁心生烦恼讨厌我。我早晨刚刚长出，您晚上就要将我拔掉，我又有什么罪呢?你看那橘柚，都是有色彩的，人们却欣赏它白颜色的果实，而不喜欢它的绿叶。希望您住手，放下镊子。”“你这个白发啊，看一看世上的人，没有不追求荣耀，而崇尚华贵，卑视枯老的。盛大无比的皇宫，众多的殿堂。我二十岁时出仕为官，还在孩童时就向朝廷出谋献策了。秦国甘罗十二岁时，就乘车出使，齐人子奇十八岁时就受命治理阿县。年轻英俊的终军和贾谊，都在堂上高谈阔论。拔掉白发留下黑发，这应该由我自己决定。”白发面临被拔掉的危险，睁大眼睛大声呼喊：“我为什么这样冤枉，您为什么这么误解我啊?甘罗凭雄辩聪慧而被任命，并不是因为头发黑才出名的；贾谊凭才能优异而被另眼相视，并不是因为年轻才被重用。听说上古时，国家任用年老成熟的人。‘二老’投奔周国，才使周朝王道得以施行；‘四皓’辅佐汉室，才使汉朝德性得以发扬。您又何必要拔掉我，然后才去求官呢?”“你这个白发啊，事情各自有它的缘由，你说这些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从前人们重视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如今却看不起上年纪的人了，如果头发斑白而想出仕为官，那只能老死在田里。我如今已经头发花白，时间太久，确实难等。随着时事的变化，我也会发出孔夫子那样的感叹。”白发这才没有什么可说的，发誓要安于贫困，不失气节。从前我是面对白嫩的脸，如今却随蓬乱的头发在一起。头发与头皮本是非常亲昵的，尚且不能同始终。姑且写一篇辞赋，这便是这篇《国风》吧!

【评赏】：

左思以大赋闻名。他的《三都赋》曾造就了一代的辉煌，而他的《白发赋》也是晋代抒情小赋的名篇。左思出身寒微，处于晋朝门阀制度巩固，世族垄断政权的时代，企图建功立业的初衷与黑暗的社会现实的矛盾，困扰了他的一生。《白发赋》即用头发与人的对话的寓言体，抨击了“贵华贱枯”的社会现实，抒发了作者愤愤不平的心情。此赋作于左思的后期，他始终没有动手拔掉他进仕的白发，这表明他对现实认识的深刻性和他与仕途决裂、“誓以固穷”的决心。这篇小赋语言朴素，行文幽默，形式别具一格，乃是在六朝抒情短赋中别具一格的作品。

【作者简介】：

左思(约250－305)，字太冲，临淄(今山东临淄县)人。自幼勤学，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曾作《齐都赋》。泰始八年(272)前后，因其妹左菜入宫，而举家迁都洛阳，曾任秘书郎。元康元年，参与当时的文人集团“二十四友”，又为权贵贾谧讲过《汉书》，元康元年，贾谧被诛，左思退居宜春里，后又迁往冀州避难，数年后病死。左思博学能文，辞藻壮丽，诗赋俱佳。他的《三都赋》精心构思十年乃成；其体制宏大，事类广博，文辞壮丽，为当时竞相传写，曾使“洛阳为之纸贵”，在其事类大赋中，具有重要地位。诗有《咏史》八首，《招隐》二首，《娇女诗》一首。他的诗主要反映寒门出身的知识分子和士族门阀之间的矛盾，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愿望以及对士族权贵的蔑视。《晋书》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