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新用事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湖北人民出版社《鬼谷子辞典》第276页(3372字)
【译文】:
赵太后刚刚执政,秦国就加紧进攻赵国。赵国向齐国请求援助。齐国说:“必须以长安君为人质,才能出兵。”赵太后不同意,大臣们竭力劝说。赵太后明确地对她身边的那些人说:“有再说让长安君做人质的,我一定啐他一脸唾沫。”
左师触詟要求拜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等着他。触詟进门后缓慢地碎步前进,到了太后面前自己谢罪说:“我的脚有毛病,竟然不能快走,很久没有见到太后了。我私下原谅自己,可是又怕太后贵体有什么不舒服,所以很想来探望太后。”太后说:“我依靠车子才能走动。”触詟又问:“每天饮食该不会减少吧?”太后说:“靠吃粥罢了。”触詟说:“我近来很不想吃东西,就勉强自己散散步,每天走三四里,才稍微想多吃点东西了,身体舒适多了。”太后说:“我做不到。”太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左师公说:“我的儿子舒祺,最小,不成材。而我又老了,心里疼爱他。希望能让他补上黑衣卫士的缺额,以便保卫王宫。我冒死来禀告太后。”太后说:“可以。年纪多大了?”触詟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我希望在我没死之前把他托付给您。”太后说:“男人也疼爱他的小儿子吗?”触詟回答说:“超过妇人。”太后笑着说:“妇人更厉害。”触詟回答说:“我私下认为您爱燕后胜过爱长安君。”太后说:“你错了,不如爱长安君厉害。”左师公说:“父母疼爱子女,就要为他们作长远打算。您送别燕后时,握住她的脚后跟,为她哭泣,为她的远嫁而悲伤,也算是哀怜她了。燕后走了以后,您不是不思念她,每逢祭祀时必定要为她祷告,祝愿道:‘一定不要让她回来。’这难道不是为她作长远打算,希望她的子孙相继做燕国的国君吗?”太后说:“是这样。”左师公说:“从现在数三代以前,一直上推到赵国刚建立的时候,赵国君主的子孙封侯的,他们的后人还有继续为侯的吗?”太后说:“没有。”触詟说:“不仅是赵国,别国诸侯的子孙封侯的,现在还有继续在位的吗?”太后说:“我没有听说过。”触詟说:“这是因为近的,灾祸落到自己身上;远的,灾祸落到子孙身上。难道君主的子孙,就一定都不好吗?只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贵却没有什么功劳,俸禄丰厚却没有什么劳绩,而且拥有珍贵宝器多的缘故啊!现在您使长安君地位尊显,而且封给他肥沃的土地,赐给他许多珍贵的宝器,可是却不让他趁现在为国立功。一旦太后驾崩,长安君凭什么在赵国立足呢?我认为您没有为长安君作长远打算,所以我以为您爱长安君不如爱燕后。”太后说:“好吧!任凭你怎样差遣他吧。”于是就为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子,让他到齐国去做人质。齐国这才出兵救赵。
子义听到这件事后说:“君主的儿子,是君主的亲生骨肉,还不能依仗是国君的儿子而没有功劳取得尊显之位,没有劳绩就取得俸禄,并且保住黄金、白玉那些贵重的财宝,更何况是做臣子呢?”
【注释】:
①本文出自《战国策·赵四》。 赵太后:即赵威后,赵惠文王之妻,公元前266年,赵惠文王死,其子孝成王(名丹)年幼,故赵太后执政。 用事:执政。 秦急攻之:赵孝成王元年(公元前266年),秦国攻占了赵国的三座城邑。
②长安君:赵威后幼子。 质:抵押。
③左师:执政官。 触詟:赵之左师。詟,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及《史记·赵世家》均为“龙”。
④揖:应作“胥”,“胥”通“须”,等待。
⑤徐趋:徐,缓慢。趋,快步走。古时臣见君时,按礼应“趋”,触詟因病足,只好“徐趋”,即尽力作出“趋”的样子。 曾:这里是“竟”的意思。
⑥窃自恕:私自宽恕自己。 郄(xī):通“隙”,指不舒适。
⑦辇(niǎn):古代一种人推人拉的车。
⑧衰(cuī):减少。
⑨鬻:通“粥”。
⑩耆(shì):通“嗜”,喜爱。
⑾贱息:对人谦称自己的儿子。息,子。
⑿补黑衣之数:意即充当卫士。黑衣,卫士代称,当时王宫的卫士都穿黑衣。
⒀填沟壑(hè):指死,是委婉的说法。
⒁媪(ǎo):老妇。 燕后:赵太后女儿,嫁到燕国为后,故称。 贤于:胜过。
⒂持其踵为之泣:这里写送别燕后的情景,她远嫁登车后,赵威后在车下握着她的脚后跟,舍不得她离去。踵,脚后跟。
⒃祝:祷告。 必勿使反:一定不要让她回来。古代诸侯的女儿嫁到别国,除非被废或亡国,一般不能返回母家。
⒄三世:指三代。三代,指赵武灵王,惠文王和孝成王三代。三世以前,指赵肃侯时。 赵之为赵:赵氏建立赵国的时候,即赵烈侯由晋国大夫开始建立赵国的时候。
⒅奉:通“俸”,俸禄。 重器:指金玉珍宝钟鼎等贵重器物。
⒆膏腴:肥沃。
⒇山陵崩:喻指国君死亡,这里指赵威后死。
(21)恣:任凭。
(22)子义:赵国的贤士。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①。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②。”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詟愿见太后③。太后盛气而揖之④。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⑤。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⑥。”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⑦。”曰:“日食饮得无衰乎⑧?”曰:“恃鬻耳⑨。”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也⑩。”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⑾。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⑿。”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未及填沟壑而托之⒀。”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⒁。”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⒂。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⒃?”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⒄?”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⒅。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⒆。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⒇?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21)。”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