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跋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河北人民出版社《中国古典小说大辞典》第52页(1447字)

署“乾隆癸丑十一月门人盛时彦谨跋”。清乾隆癸丑,即公元1793年。盛时彦,字松云,纪氏门人。跋云:“时彦尝谓先生诸书,虽托诸小说,而义存劝戒,无一非典型之言,……去小说几何哉!”盛氏另于《阅微草堂笔记·序》中云:“(时彦)尝刻先生《姑妄听之》,附跋书尾,先生颇以为知言。”于此可见纪昀及其门人的小说观念。《姑妄听之·跋》引述纪昀指摘《聊斋志异》语,云:“先生尝曰:《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着书者之笔也。虞初以下,干宝以上,古书多佚矣。其可见完帙者:刘敬叔《异苑》、陶潜《续搜神记》,小说类也;《飞燕外传》、《会真记》,传记类也;《太平广记》事以类聚,故可并收。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剧场关目,随意装点。伶元之传(指伶玄所撰《飞燕外传》——编者),得诸樊嬺,故猥琐具详;元稹之记,出于自述,故约略梗概。杨升庵伪撰《秘辛》,尚知此意,升庵多见古书故也。今燕昵之词、蝶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所未解也。留仙之才,余诚莫逮其万一,唯此二事,则夏虫不免疑冰。”纪昀指摘《聊斋志异》为“才子之笔,非着书者之笔”;盛跋因称纪昀之书,“与才子之笔,分路而扬镳”。纪昀的观点,影响很大。清末经学大师俞樾《春在堂全书·春在堂随笔》:“纪文达公(纪昀卒谥文达——编者)尝言:《聊斋志异》一书,才子之笔,非着书者之笔也。先君子亦云:蒲留仙,才人也。其所藻绘,未脱唐人小说窠臼。若纪文达《阅微草堂五种》,专为劝惩起见,叙事简、说理透,不屑屑于描头画角,非留仙所及。余着《右台仙馆笔记》,以《阅微》为法,而不袭《聊斋》笔意,秉先君之训也。然《聊斋》藻绘不失为古艳,后之继《聊斋》而作者,则俗艳而已,甚或庸俗不堪入目,犹自诩为步武《聊斋》,何留仙之不幸也!”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二十二篇,对此曾有评述:纪昀对蒲松龄《聊斋志异》的指摘,“盖即訾其有唐人传奇之详,又杂以六朝志怪者之简,既非自叙之文,而尽描写之致而已”。鲁迅指出,《阅微草堂笔记》的叙事方法为“尚质黜华,追踪晋宋”;《聊斋志异》的写作特点,则为“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将二书在叙事方法上的差别指示明白。清代亦有对纪氏之指摘持反对意见者,四川合阳人冯镇峦于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着《读聊斋杂说》,劈头即云:“柳泉《志异》一书,风行天下,万口传诵,而纪晓岚称为才子之笔,而非着述之体,皆言也。”并云:“聊斋》以传记体叙小说之事,仿《史》、《汉》遗法,一书兼二体,弊实有之,然非此精神不出,所以通人爱之,俗人亦爱之,竟传矣,虽有乖体例可也。纪公《阅微草堂》四种,颇无二者之病,然文字力量精神,别是一种,其生趣不逮矣。”鲁迅于公元1927年撰《怎么写——夜记之一》,明确指出纪昀对《聊斋志异》的指摘为自设陷阱:“纪晓岚攻击蒲留仙的《聊斋志异》,就在这一点。两人密语,决不肯泄,又不为第三人所闻,作者何从知之?所以他的《阅微草堂笔记》,竭力只写事状,而避去心思和密语,但有时又落了自设的陷阱,于是只得以《春秋左氏传》的‘浑良夫梦中之噪’来解嘲。他的支绌的原因,是在要使读者信一切所写为事实,靠事实来取得真实性,所以一与事实相左,那真实性也随即灭亡。如果他先意识到这一切是创作,即是他个人的造作,便自然没有一切挂碍了。”盛时彦《姑妄听之·跋》为研究中国古人的小说观念与小说叙事学,提供了重要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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