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哲学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江西人民出版社《东西方哲学大辞典》第442页(3734字)
“历史哲学”的提法是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最早明确提出来的。他主张,历史知识应该超越对于历史事实的陈述,达到哲学的或理论的高度。从伏尔泰始,后来沿用历史哲学一词,大多专指西方唯心主义的主流历史哲学。还有一种是唯物主义的历史哲学,一般称为历史唯物主义,也就是马克思主义有关人类社会发展历史及其演变规律的学说。
自历史哲学问世两个世纪以来,其研究的对象和范围、方法和理论随着历史的变迁也经历了不断的变化。但它主要回答的问题仍然是如下两个:(1)历史演变的规律(或规划)是什么;(2)历史知识(或理解)的性质是什么。回答第一个问题的,通常被归入思辨的历史哲学,它企图把历史的经验世界纳入一个逻辑结构,把杂乱的历史事实整理成一种精密的理论体系;回答第二个问题的则被归入分析的或批判的历史哲学,它的重点集中在分析研究历史学命题的语言和逻辑意义方面,它企图把关于历史的各种认识归纳成一种理论体系。简而言之,前者是历史的形而上学,后者是历史的知识论。最近一个世纪以来,受西方整个哲学潮流的影响,历史哲学有从思辨走向分析的趋势。
历史哲学的发展大体经历了如下的过程。
整个中世纪到近代是神学历史观占统治地位的时期。历史被看作是由某种超人的和超自然的外力,即神意所支配。历史本身就是天意的实现和见证。这种思想的代表人物有中世纪初基督教教父圣奥古斯丁和近代初期法国历史学家鲍修哀(1627-1704)。
近代初期,由于自然科学的进步,科学方法不断兴起并被泛化,16、17世纪期间哲学(包括历史哲学)思想的各个方面都受到了自然律观念的影响。18世纪反宗教神学的思想流行,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思想解放。意大利思想家G.B.维科努力要把历史学改造成为一门新学科。他是西方第一个试图论证出关于社会发展规律的历史哲学家。他反对用神学观点来解释历史,而提出这样的观点:历史是人创造的,人民的共同意志,便是推动历史不断向前的原动力。维科认为每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的过程中,都毫无例外地要经过“神权时代”、“英雄时代”和“人权时代”三个阶段。他还认为历史不是直线发展,而是循着“螺旋形”的道路迂回前进的;上述三个阶段互相衔接,周而复始。这使他陷入历史“循环论”的泥坑。
18世纪的启蒙运动思想家们则力图用理性的发展来说明历史的进步。这些人有伏尔泰、卢梭、杜尔阁、孔多塞、海尔德和康德等。伏尔泰猛烈抨击神学目的论,宣扬历史是在理性的光明对愚昧无知进行斗争之中取得进步的。卢梭在他的许多重要着作中都大力讴歌人类理性的天赋光明。孔多塞认为历史的进步受制约于人类理性在每一个时代的发展状况,历史进步的阶段就相应于人类理性发展的阶段。启蒙思想家们对理性的崇拜,对人类理性力量的高扬,对当时的时代不失为一种极大的鼓舞,但其中空想的成分却受到了后世历史学家的责难。19世纪瑞士历史学家布克哈特尖锐批评这种以理性为依据的历史乐观主义是主观的空想,缺乏历史经验的验证。
康德在历史哲学发展史中是一位重要的人物。他在1784年一篇着名的历史哲学论文里提出了:人类历史乃是一幕大自然的隐蔽计划的实现,因此人类历史就同时具有合目的性(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和合规律性(按照一定的计划而开展)的两重性。人性的完美实现的过程就是历史,但它不是在某个个人的身上,而是在人类集体身上才可能完成。
黑格尔继承了康德的思想,他认为世界历史是个辩证发展过程,它是严格按照客观必然性、规律性来实现的,但他又把这个过程看成是“理性”、“精神”统治世界历史的结果。他还把世界历史看作是自由意识的进步,认为人类历史乃是一部对自由的认识、理解逐步深化的历史。黑格尔的历史哲学给了后世一个有益的启示,这就是:一种先天的概念结构如何能与经验中的历史事实相符合。也就是说,历史哲学如何能构造出一种理论同时满足如下两个条件:(1)它在推论上具有内在逻辑严密性;(2)它在内容上与历史经验事实相吻合。这一点对后来的历史哲学影响很大。
19世纪自然科学的成就驱使历史学家要在历史中寻找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规律性或因果性,他们满怀信心,认为这样的努力,其结果就能实现上述两个条件。于是,19世纪后半叶就成为实证主义历史哲学的时代。其间涌现出柏克尔的地理环境决定论,泰纳和兰普雷西特的社会心理学,孔德和斯宾塞的生物社会学。但这种实证主义的信念到了20世纪却受到了唯心主义哲学家的猛烈攻击。他们把历史重新解释为是精神的自我矛盾与斗争的发展历程。阿克顿以“自由”作为历史的中心线索,狄尔泰则把历史说成是“生命力”的体现。
进入20世纪以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现实使许多人对历史的前景发生了疑问。斯本格勒《西方的没落》一书反映了这种悲观的情绪。他从文化形态角度考察了历史,得出结论:历史上每一种文化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经历着必然的生长和灭亡的生命周期,并以黯淡的笔调预言了西方文化行将没落。其后的汤因比接受了斯本格勒的一些基本观点。他写作了巨着《历史研究》,构建了历史形态学,他以文明而不以民族国家作为历史研究的基本单位,认为每一种文明都经历相同的兴衰周期。他使用了一些新的概念,并提出了一些新观点。但他的整个理论只能说是一种半形而上学、半社会学的虚构,有些则是为了挽救西方文明的危机,明显地带有实用主义的色彩。
20世纪还出现了心理分析学派,这是弗洛伊德理论在历史学领域渗透的结果。他们企图以人们潜意识深处最隐蔽的本能和它在文明社会中所受到的压抑来解说历史。以期开辟一个新天地。但是这方面还没有产生值得瞩目的成果可以和过去伟大的思辨历史哲学体系相比拟。
综上所述可见,各派思辨的历史哲学,都试图在杂乱的历史事实背后揭示出某种规律性或意义来。他们的通病是缺乏严谨的语义学和逻辑学的分析。分析派的历史哲学找准了思辨历史哲学的这一缺陷,发展了分析的历史哲学。他们的基本观点是:要理解历史,首先就要分析和理解所有关于历史的知识的性质。这样,历史哲学的主要任务应从解释历史事实的性质转变到解释历史知识的性质上来。从而,历史学不再是对历史本身的探讨和解释,而是对历史科学的探讨的解释。
20世纪是分析派的历史哲学观点走俏的时代。但其起源通常被认为始于布拉德雷在1874年写的《批判历史学的前程》一书。随后在德国出现了一个反实证主义的潮流,他们致力于论证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不同,目的要使历史哲学从实证中摆脱出来。新康德学派的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就特别强调历史现象的孤立性和不可重复性,并认为不可能总结出普通的历史规律。这一论点绝对地割裂了历史和自然世界,受到了人们的责难。但是20世纪的克罗齐和柯林伍德继续论证:历史学只提供有关个体的知识而不是普遍性的知识,人类历史乃是精神的历程,人类的活动渗透着思想,它不同于自然界之服从单纯的因果律。克罗齐认为历史知识乃是思想的产物,是今天对过去时代的活思想,所以一切历史就都是当代史。柯林伍德则提出:历史是人们思想活动的历史,历史学的任务就是把过去的思想囊括在历史学家当前的思想之中。
由于过分强调人类的思想和行为在历史中的作用。有些人,例如波普尔就走到根本不承认历史有客观规律的地步,他否认历史可预言,宣告了主张历史有客观规律的历史决定论的破产,并把思辨的历史哲学斥之为伪科学,因为它们既没有概念上的确切性,也没有观察上的可检验性。维特根斯坦的某些追随者不承认人类历史遵循因果律。罗素则几乎把历史说成是人的思想随心所欲的产物。
总的说来,思辨的历史哲学在概念的明晰性、确定性上,确有不足之处,其分析也难免有臆测和主观武断的成分,但其体系之博大精深,其中包含着的一些深刻的洞见、精辟的分析和天才的预言,尤其他们触及了一些带根本性的问题,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这不是分析派随便用“不科学”的名义就能抹杀的。当然也应该承认,分析派对许多问题的提法,其精确性和明晰性远非思辨历史哲学所能比,分析派对于有些问题的思考,于整个历史哲学是一种极大的丰富,对思辨历史哲学不啻是一种补充。但分析派过分夸大了思想在历史发展中的决定地位,结果竟然连客观历史本身都给一笔勾销,这表明分析派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由此可见,两个学派各有所长,理应取长补短。今后的历史哲学可能会朝着吸收两个学派的合理因素,抛弃其中偏见的成分,在新的起点上进行综合这一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