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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二首(1)

书籍:宋诗精华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宋精华》第607页(3377字)

【原文】: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2)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3)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4)

【译文】:

(一)

凄凉的黄昏号角随着城墙上的斜日西落,沈园几易其主,已非记忆中的亭台楼阁。碧波荡漾的水啊和小桥一样令人伤心,因为当年,那里曾映照我心上人风姿绰约。

(二)

四十余年间,多少酸楚的梦和着她的倩容消磨,曾牵系着两情的绵绵垂柳啊,如今也老态婆娑;眼看我也行将化作会稽山下的一抔黄土,可目睹旧物,牵起至情,怎能不泗泪滂沱!

【集评】:

宋·刘克庄“放翁少时,二亲教督甚严。初婚某氏,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惰于学也,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中外。一日,通家于沈园,坐间,目成而已。翁得年最高,晚有二绝云:‘肠断城头画角哀,……’‘梦断香销四十年,……’旧读此诗,不解其意;后见曾温伯言其详。温伯名黯,茶山孙,受学于放翁。”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八)

宋·周密:“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伉俪相得而弗获其姑。既出而未忍绝之,则为别馆,时时往焉。姑知而掩之,虽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隐,竟绝之。亦人伦之变也。唐后改适同郡宗子(赵)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而赋《钗头凤》一词题园壁间云:‘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实绍兴乙亥岁也。翁居鉴湖之三山,晚岁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尝赋二绝云:‘梦断香销四十年。’又云:‘城上斜阳画角哀。’盖庆元己未岁也。未久,唐氏死。至绍熙壬子岁,复有诗序云:‘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小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诗云‘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悠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诗稿》作“禅”——编者)龛一炷香。’又至开禧乙丑岁暮,夜梦游沈氏园,又两绝句云:‘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独锁壁间尘。’沈园后属许氏,又为汪之道宅云。”

(《齐东野语》卷一《放翁钟情前室》)

清·吴骞:“陆放翁前室改适赵某事,载《后村诗话》及《齐东野语》,殆好事者因其诗词而傅会之。《野语》所叙岁月,先后尤多参错。且玩诗词中语意,陆或别有所属,未必曾为伉俪者,正如‘玉阶蟋蟀闹清夜’四句本七律,明载《剑南集》,而《随隐漫录》剪去前四句,以为驿卒女题壁,放翁见之,遂纳为妾云云,皆不足信。”

(《拜经楼诗话》卷三)

近·丁传靖:“放翁出妻姓唐名琬,和放翁《钗头凤》词,见《御选历代诗余》及《林下词选》,词云:‘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宋人轶事汇编》引《香东漫笔》)

近·陈衍:“无此绝等伤心事,亦无此绝等伤心之诗。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

(《宋诗精华录》卷三)

今·于北山:“周密《齐东野语》谓陆游妻系唐闳之女,‘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以姑侄骨肉之亲,非逐之门外、迫其仳离不可,违情悖理,殊属可疑。经反复探索,始知‘姑侄’之说不确,应作‘族姑侄’方符实际。(一)绍兴府城中,原有唐姓,为邑中士族。北宋有唐翊者,以进士起家,宣和中官鸿胪少卿。长子闳(即周密所称游妻之父),官郑州通判。绍兴八年,官江东运判。其弟闶、阅,均南渡早期进士。闶于绍兴初官松阳令,赵鼎帅浙东时曾加荐举。阅官起居舍人,此职与给、舍均号称‘士林荣选’。似此缙绅门第,与陆氏论婚,不为不称。(以上据《嘉泰会稽志》、阮元《两浙金石志》卷十《宋绍兴府进士题名碑》)(二)游母为唐介女孙。北宋王珪《唐质肃公墓志铭》:‘公讳介,字子方,其先晋昌人。唐末避乱于余杭。自其祖(渭)始徙家江陵。’(《华阳集》卷三十七)据此,知唐介先世确曾居浙,但自唐渭、拱、介至女孙陆母,已至第五代,即使与唐翊同支,亦属疏族,与游妻并无直接骨肉关系。(三)刘克庄《唐内翰谏院》:‘唐氏人物最盛,彦猷(北宋唐询之字——编者)居钱塘,质肃居荆南,然皆通谱。’(《后村大全集》卷一〇四)既云通谱,自非亲姑侄。古代士大夫,门第相埒者,率有通谱联宗之风,故愚以为应作‘族姑侄’。婆媳矛盾,乃封建社会普遍存在之问题。”

(《陆游年谱》)

今·王英志:“《沈园》之一回忆沈园相逢之事,悲伤之情充满楮墨之间。……《沈园》之二写诗人对爱情的坚贞不渝。……这二首诗与陆游慷慨激昂的诗篇风格迥异。感情性质既别,艺术表现自然不同。写得深沉哀婉,含蓄蕴藉,但仍保持其语言朴素自然的一贯特色。”

(《宋诗鉴赏辞典》第890页)

今·程千帆:“这两篇诗写的是作者自己的家庭悲剧。在封建社会的伦理观点支配之下,父母对于子女具有绝对权威。因此,像陆游、唐琬这类的悲剧就经常发生。诗人在这里对自己的悲剧产生的原因没有作出任何指责,他只是倾诉了一辈子也排遣不了的哀伤,也就使读者透过他的哀伤,看出了封建社会的黑暗面。”

(《古诗今选》第586页)

今·吴和:“这年陆游已七十五岁,可谓尘缘已断,但对这少年情事,仍一往深情,凄婉欲绝,写得深厚沉挚,哀感动人。”

(《唐宋诗词探胜》第353页)

【总案】:

关于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故事,现在的小说、电影、评传中均描绘得历历动人。究竟唐琬有无其人?是否为陆母之侄女?学术界至今仍争论不休。笔者认为,不管她是唐琬也好,李琬也好,有一点是勿容置疑的,就是陆游年青时曾挚爱过一名女子,并且在沈园有过极难忘怀的相会。命运使他们不能最终结合,但命运却注定他们终生都要在苦思和梦寐中延续着无尽的爱。这种绵绵无尽的爱,在陆游的诗、词中不时地流露着、展现着,其中最哀婉动人者,莫过《沈园》二首和词作《钗头凤》了。

《沈园》二首,系陆游七十五岁时的作品。四十多年前的悲欢离合,使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心灵再次荡起凄楚的波澜。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他那蹒跚的步履再一次来到思中牵挂、梦里萦回的钟情之地。斜阳宛若已近黄昏的性灵,在城墙上徘徊,悲哀的画角之声恍然是这生灵的挽歌;垂柳仿佛是容颜憔悴的生命,那再无绵绵絮语的枝条,无可奈何地在池边点缀这生命的末路。然而,尽管是黄昏的悲凉,尽管是迟暮的哀怨,但只要生命存在一瞬,那爱的火花就不会熄灭,作为人生至情的男女之爱,已融入哪怕是已尽枯竭的细胞,纵然生命和性灵已是泪干之烛、丝尽之蚕,但这“情”字却仍能延续出“丝”的光束和心灵之“泪”来。诗人用象征手法来表达至情,致使“情”的印记深铭在所睹之物上,落日、古城、画角是哀的,春天的绿水和小桥也成了“伤心”的载体。“情景交融”这个通用的赞美词语似乎无法形容这两首诗的特色,这里呈现的,应是“至情至性、催枯发朽,化解万物,感触千古;以百年撼动之心,撼动千秋万代同具此心者;不独放翁放泪,其泪水渍浸,凡读此诗而非铁石心肠者,皆为动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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