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说秦王①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湖北人民出版社《鬼谷子辞典》第203页(8983字)
【译文】:
张仪游说秦惠王道:“我听人说,对不知道的事情乱发议论,那是不明智;知道的事情却不讲,那是不忠实。做人臣的不忠于君,应当处死;言论主张不详审的,也应当处死。即使这样,我仍愿意把我所听到的事情全部讲出来,请大王裁决定罪。
我听说四海之内从北方的燕国到南方的魏国,又在联结楚国笼络齐国,收罗残存的韩国,缔结了合纵之盟,准备面向西与秦国为敌。我私下讥笑他们。
世上有三种情况会导致国家灭亡,而各诸侯国全都具备了,它说的正是他们。我听人说:‘政局混乱的去攻打社会安定的国家,一定会自取灭亡;社会风气邪恶的去攻打社会风气清正的国家,必定会灭亡;民心不服的去攻打上下同心同德的国家,也一定会灭亡。
’当今天下各诸侯国储备军械财物的仓库不充实,粮仓空虚,却征发全部人民去当兵,扩充军队数千百万。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刀锯在前,斧钺在后,仍将离去逃跑,不能去拼命死战,不是那些士卒不能决一死战,实在是他们的君主无德无才的缘故啊!这些君主说赏赐却不能给予,说惩罚却不能执行,赏赐和惩罚不能施行,因此人民不肯尽力死战。
“现在秦国发出号令施行赏罚,有功无功,察看事实。秦国的人民从离开他们父母的怀抱之中起,一生都没有见过敌寇,但听说打仗就赤脚露体踊跃参战,冒刀剑,踏炭火,奋勇向前决一死战者比比皆是。决定死与决定生是截然不同的,但人民情愿去死,这是因为他们都把英勇杀敌当作最可宝贵的品质。所以一人可以战胜十人,十人可以战胜百人,百人可以战胜千人,千人可以战胜万人,万人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现在秦国的地理形势,截长补短,方圆数千里,名震天下的军队几百万,秦国的号令赏罚,以及有利的地形,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的。凭借这些优越的条件与天下诸侯相争,天下还不值得秦国吞并和占有呢。由此可知秦军出战就不能不取胜;攻城就不能不攻克;敢于抵抗的敌人就不能不被击溃。开拓土地几千里,这将是很大的功劳。
可是如今军队疲惫,人民贫困,积蓄贫乏,田畴荒芜,粮仓空虚,四邻诸侯不畏服,霸王之业不能成就,这没有别的缘故,都是因为谋臣不能尽忠。
“请让我再大胆谈谈过去:从前齐国南面击败了楚国,在中部攻破了宋国,在西面降服了秦国,在北面击败了燕国,中间还役使韩国、魏国的君主。土地广阔,军队强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号令天下。清澈的济水,浑浊的黄河,完全可以作为军事屏障;长城、钜坊完全可以作为要塞。
齐国战胜了其东西南北中五个邻国,但是一次战争没有取胜,就几乎遭到覆亡。所以,由此看来,战争是关系万乘之国存亡的关键因素。
“况且我听别人说:‘砍树要挖根,不要给邻居带来灾祸,灾祸就不会存在。’过去秦国与楚人作战,大败楚国,袭取了它的郢都,占领了洞庭湖,五渚、长江以南等地。
楚王向东逃亡,藏身于陈地。在那个时候,只要继续对楚国用兵,那么楚国就可以全部被占领。占领了楚国,那么楚国的人民完全可以占有,土地完全可以利用。东面可以削弱齐、燕两国,中部可以凌驾韩、赵、魏三国。
如果这样做就可以一举而成就霸王之业,四邻诸侯也必定会来朝称臣。但是我们的谋臣却不这样做,反而领兵退却,与楚人讲和。
现在楚人收拾亡国之余,集聚流散之民,重立社稷神主,重建宗庙,并且率领天下诸侯与西面的秦国为敌,这本来就是失去一次成就霸王之业的机会。天下诸侯早有合纵之志并已驻军华阳城下。大王可以下诏命令军队向他们进攻,只要进军到大梁城下,围它几十天,那么大梁就可攻占。大梁攻占了,那么魏国就可以全部占领,占领魏国之后,楚国、赵国的联盟就拆散了。楚国与赵国的联系断绝,赵国就会处于危亡的境地,赵国危亡就会使楚国孤立无援。这样东面可以称强于齐燕,中可凌驾三晋,如果这样,就又可以一举成就霸王之业,四邻诸侯就会来朝称臣。
可是谋臣不这样做,又领兵退却了,与魏国讲和,使魏国得以收拾残余江山,集聚流散的人民,重立社稷之主,再建宗庙,这本来就是失去成就霸王之业的第二次机会了。以前穰侯为相,治理秦国,用一国的军队,却想兴秦安魏,成就两国的功业。所以在国外秦军士卒终生日晒雨淋,在国内人民疲惫不堪,霸王之业未成,这本来已经是第三次失去成就霸王之业的机会了。
“赵国居于天下之中,四方之民在那里杂居。那里的人民轻于去就而难以为用。况且赵国的号令不明,滥用赏罚,地形不便于防守,君主又不能使他的人民竭尽其力,那本来就是亡国的形势,更何况不为人民着想,将人民全部驱赶到战场,驻扎在长平城下,用来与秦国争夺韩国的上党。
大王您下诏命令秦军打败赵军,占领武安。在这种时候,赵国君臣上下,不能同心同德,士大夫与人民更不能相互信任,这样邯郸就无法固守。
攻下邯郸后,在河间修整军队,然后再率军向西面攻取修武,越过羊肠险塞,降服代和上党。代管辖三十六县,上党管辖十七县,不用一兵,不劳一民,就全归秦国所有了。代和上党不战就已经归秦国所有了。东阳和清河以南地区不战又复为齐国所有,中呼池以北地区,不战也已归燕国所有。
既然这样,那么攻陷赵国,韩国必然灭亡。韩国灭亡,楚国魏国就不能独自存在。楚国魏国不能独自存在,这是一举而使韩国衰败并祸及魏国,挟制楚国,使东面的齐国燕国削弱,最后决开白马津口淹没魏国。这将使韩、赵、魏三国灭亡,六国合纵彻底瓦解。大王您拱手以待,天下诸侯将会跟随您并拜伏在您的脚下,霸王之业就可以成功。可是谋臣不这样做,反而领兵退却,与赵国讲和。
以大王的英明,秦军的强大,霸王之业和广土尊位不能得到,竟被将亡的赵国欺骗,这都是谋臣的笨拙造成的。况且赵国应该亡国而没亡,秦国应当称霸而没能建立霸业,这一定是天下人衡量秦国谋臣的一个方面。
之后秦国竟又出动全部兵力,攻打邯郸,没能攻下,有的士兵愤怒地丢弃铠甲,有的畏惧而退却,这一定是天下人衡量秦国的实力的第二个方面。秦军退却,集结于李下,大王又重新组合军队竭力再战,却不能大胜赵军,于是秦赵两国军队只好罢兵退却,这一定是天下人衡量秦之实力的第三个方面。在国内,人家衡量我们的谋臣;在国外,人家看清了我们的兵力。由此看来,我认为天下诸侯的合纵之盟,难道不是更难对付了吗?在国内则军队疲惫,人民贫困,蓄积缺乏,田地荒芜,粮仓空虚;在国外则天下诸侯的联盟更加巩固。
希望大王您有所考虑才是。
“况且我听说: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一日比一日慎重,假使慎行得法,天下可为秦有。凭什么知道是这样呢?从前纣王做天子,率领天下百万将士,左边的军队还在淇水饮马,右边的军队已到洹河喝水,竟使淇水枯竭而洹水不流,以这样的兵力与周武王为敌。
周武王率领身穿白色铠甲的三千士卒,与纣王的军队征战一天,就攻陷了商都,并擒获纣王本人,占据了他的国土,占有了他的人民,天下竟没有为纣王悲伤的。
智伯率领三家卿大夫的军队,到晋阳去攻打赵襄子,掘开河堤用黄河水灌晋阳城。三年之后,城将要陷落时,赵襄子用龟甲蓍草占卜,想预知吉凶利害,哪一个国家可以降服?又派张孟谈偷偷地出城,用反间计破坏韩魏与智伯的联盟,获得了韩魏两家民众的支持,用来攻打智伯的军队,智伯家破被俘,于是成就了赵襄子的功业。
现在秦国的土地截长补短,方圆几千里,英勇善战的军队几百万,秦国发号施令施行赏罚,再加上地理形势险要的有利条件,天下诸侯没有能比得上的。凭借这种条件与天下诸侯相争,天下可以兼并而归秦所有。
“我冒死希望见到大王,就是想谈谈如何破坏天下诸侯的合纵力量,取赵亡韩,臣服楚魏,亲近齐燕,完成霸王之业,使四邻诸侯都来朝拜的办法。大王姑且试着听一听这些策略,如果不能一举破坏合纵之力量,攻陷不了赵国,灭亡不了韩国,楚魏不能臣服,齐燕不能亲近,霸王之业不成,四邻诸侯不来朝拜,大王您就砍我的头在全国示众,以警戒为国出谋划策而不尽忠的人。”。【注释】:
①本文出自《战国策·秦一》。
张仪:战国时魏人,纵横家代表人物。秦惠文君十年(公元前310年)任秦相,封武信君。 说(shuì):游说。 秦王:此指秦惠王,公元前337年至公元前311年在位。 此篇与《韩非子·初见秦》一文同。
②审:详审。
③悉:全部。 裁:裁断,判断。
④阴燕阳魏:意谓北方的燕国,南方的魏国。阳,山之南水之北谓之阳,这里指南方。阴,山之北水之南谓之阴,这里指北方。 荆:楚国。
余韩:战国时韩国势弱,其土地多为别国侵占,故称余韩。 从:通“纵”。
即合纵,是东方六国联合抗秦的策略。 西南:《韩非子·初见秦》篇作“面”,似较“南”为确。
为难:为敌。
⑤窃:私下。
⑥府库:储备财物之处为府,贮存兵器之处为库,后泛指仓库。 盈:充实。
囷(qūn)仓:贮藏粮食的仓库,圆形为囷,方形为仓。
⑦张:扩大征召。 斧质:斧钺。
⑧罪:当为“非”。
其上不能杀也:此句《韩非子·初见秦》为“上不能故也”,较确。
⑨不攻无攻相事也:此句《韩非子·初见秦》为“有功无功相事也”,较此句为确。
⑩怀衽:怀抱。
衽,衣襟。
⑾顿足:以脚叩地,引申为踊跃。 徒裼(xī):赤脚露体。
犯白刃,蹈煨炭:冒着雪亮的兵刃,蹈着火炭。犯,冒着。
煨(wēi),盆中火。
断死:决心死战。
比是:意为比比皆是。比:都,皆。
是:这样。
⑿贵奋:以奋勇而死为贵。
⒀断长续短:截长补短。
⒁所当:抵挡的敌人。
“当”通“挡”。
⒂顿:劳顿,疲惫。
病:贫乏。 索:耗尽。伯:通霸。
⒃济清河浊:济水清澈,黄河浑浊。 限:阻隔,屏障。 长城钜坊:长城即齐国所筑之长城,位于济北,东至海。
钜坊:坊通防,今地不详。
⒄五战之国:即指齐国“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 一战不胜则无齐:指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284年)燕上将军乐毅联合秦、魏、韩、赵的军队讨伐齐国,攻下齐国七十多个城邑,齐王逃走。
⒅万乘(shèng):乘,指一车四马。
万乘,指万辆战车。周制,王畿方圆千里,能出兵车万乘。这里代指大国。
⒆削株:砍树。
⒇郢(yǐng):楚都城,在今湖北江陵。 洞庭:湖名。在今湖南岳阳西南。 五都:即五渚,指长江、湘江、沅水、资水、澧水等五水。
渚,水中的小块陆地。 江南:战国时指今湖北的江南部分和湖南江西一带为江南。
(21)荆王:此指楚顷襄王,公元前298年至公元前263年在位。 陈:春秋时小国,都城在今河南淮阳。
(22)举:攻克、占领。
(23)陵:陵驾、超越。
三晋:指韩、赵、魏三国。
(24)社主:土地神的牌位,以木为之,供祭祀之用。
(25)比志:联合的想法。 华下:华阳城下,在今河南新郑东南。一说为华山之下。 诈:《韩非子·初见秦》作“诏”,较确。
梁郭:梁,大梁,魏国都城,在今河南开封。郭,外城。
(26)魏氏:此指魏国。
(27)穰侯:即魏冉,秦昭王母舅,封在穰地,故称穰侯。
穰地在今河南邓县东南。 成两国之功:穰侯,魏人。
穰侯相秦,欲兴秦而安魏,故曰欲成两国之功。
(28)灵:《韩非子·初见秦》作“露”。
潞:《韩非子·初见秦》作“疲”,较确。
(29)中央之国:赵国北邻燕,东接齐,南临魏,西近韩,居各国之中,故称中央之国。
杂民:赵国中兼有燕、齐、魏、韩等各国之人,故称杂民。
(30)轻:轻于去就,无安土重迁之感。
治:惩处。 信:诚实、不欺。 不便:不便于防守,因赵都邯郸无险固可恃。
(31)氓(méng):平民,亦专指居于郊野之民。 长平:古地名,在今山西高平西面。 上党:古地名。
在今山西长治北。
(32)武安:古地名。
在今河北省西南部,太行山东麓。
(33)上下:此处指君臣。
(34)邯郸:赵国都城,在今河北邯郸西南。 完:修缮、修整。
河间:古地名。在河北省中部偏南。 修武:古地名。
在今河北省西北部,邻接山西。羊肠:亦作羊,古塞名。地址不详。 代:古地名。在今河北蔚县东北。
(35) 领甲:此指士兵。领,衣领。此引申为士卒首领。甲,古时战士的护身衣,用皮革或金属做成。
(36)东阳:古地名。在今河北太行山以东地区。河外:清河之南。清河,古河名,战国时介于齐赵之间,源出河南内黄南,下游不详。
(37) 中呼池:古河名。在今河北境内,与桑干河合流入海。
(38)蠹(dù):蛀虫。此处用如动词,为损害之意。
挟:挟制。 白马:白马津,古渡口,在今河南滑县东北。 流:灌。
(39)从者:指主张合纵的楚、齐、燕、赵、韩、魏等国。
从,通“纵”。下同。
(40)拱手以须:拱手以待,极言轻而易举。
须,等待。
伏:服。
(41)地尊不可得:土地和尊位不可能得到。
亡国:将亡之国,指赵国。
(42)战慄:恐惧。
却:退却。
(43)李下:古邑名。
属黄河以北之河内。 致:极力、尽力。
厚:大。又交罢却:指秦与赵皆罢兵而退。
(44)苟:假使。
淇(qí)谷:即淇水。淇水,古水名。洹(huán)水:古水名。淇水、洹水均在今河南北部。 周武:即周武王。
周朝开国帝王。
(46)素甲:纯色的铠甲。 禽:通“擒”。
伤:感伤。
(47)智伯:晋之大夫。
赵襄主:即赵襄子,晋之大夫。 晋阳:古地名。
在今山西太原南之晋源镇。
(48)错龟:灼钻龟甲,用以占卜。
错,钻。 策:蓍草,用以占卜。
张孟谈:赵襄子家臣。
(49)智伯之约:智伯与韩、魏两家大夫联合攻赵的盟约。
两国:指韩、魏两家大夫。
(50)昧死:冒死。
古时臣下上书多用此语,以表示敬畏之意。 臣荆、魏:使楚、魏称臣。 朝四邻诸侯:使四邻诸侯来朝。
(51)徇(xùn):通“殉”,示众之意。。张仪说秦王曰:“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②。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③。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余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④。
臣窃笑之⑤。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⑥。
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走,不能死⑦。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杀也⑧。
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无攻相事也⑨。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也⑩。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是也⑾。
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⑿。一可以胜十,十可以胜百,百可以胜千,千可以胜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⒀。
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⒁。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
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⒂。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往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
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坊,足以为塞⒃。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⒄。
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⒅。
“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⒆’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⒇。
荆王亡奔走,东伏于陈(21)。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荆可举(22)。
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
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23)。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
今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一矣(24)。天下有此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郭,围梁数旬,则梁可拔(25)。拔梁,则魏可举。
举魏,则荆、赵之志绝。荆、赵之志绝,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26)。
令魏氏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二矣。
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27)。是故兵终身暴灵于外,士民潞病于内,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三矣(28)。
“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29)。其民轻而难用,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30)。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31)。
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32)。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33)。
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34)。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35)。
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36)。
中呼池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37)。
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
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38)。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39)。
大王拱手以须,天下遍随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40)。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伯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41)。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
乃复悉卒乃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慄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42)。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43)。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战战慄慄,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44)。
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甲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45)。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46)。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47)。
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48)。于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49)。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
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伯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50)。
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伯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于国,以主为谋不忠者。
(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