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好（套数·选）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汉语大辞典出版社《元曲三百首辞典》第220页（5038字）

【原文】：

上高监司⁽¹⁾(前套)

众生灵遭磨障⁽²⁾，正值着时岁饥荒⁽³⁾。谢恩光拯济皆无恙⁽⁴⁾，编做本词儿唱。

[滚绣球]去年时，正插秧，天反常，那里取若时雨降⁽⁵⁾?旱魃生四野灾伤⁽⁶⁾。

谷不登，麦不长，因此万民失望，一日日物价高涨。

十分料钞加三倒⁽⁷⁾，一斗粗粮折四量，煞是凄凉。

[倘秀才]殷实户欺心不良，停塌户瞒天不当⁽⁸⁾。

吞象心肠歹伎俩⁽⁹⁾，谷中添秕屑⁽¹⁰⁾，米内插粗糠，怎指望他儿孙久长?

[滚绣球]甑生尘老弱饥⁽¹¹⁾，米如珠少壮荒⁽¹²⁾。有金银那里每典当⁽¹³⁾?尽枵腹高卧斜阳⁽¹⁴⁾。

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吃黄不老胜如熊掌⁽¹⁵⁾，蕨根粉以代糇粮⁽¹⁶⁾。

鹅肠苦菜连根煮⁽¹⁷⁾，荻笋芦莴带叶⁽¹⁸⁾，则留下杞柳株樟⁽¹⁹⁾。

[倘秀才]或是捶麻柘稠调豆浆⁽²⁰⁾，或是煮麦麸稀和细糠⁽²¹⁾，他每早合掌擎拳谢上苍⁽²²⁾。一个个黄如经纸⁽²³⁾，一个个瘦似豺狼，填街卧巷。

[滚绣球]偷宰了些阔角牛⁽²⁴⁾，盗斫了些大叶桑。遭时疫无棺活葬⁽²⁵⁾，贱卖了家业田庄。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²⁶⁾。痛分离是何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

那里取厨中剩饭杯中酒，看了些河里孩儿岸上娘，不由我不哽咽悲伤⁽²⁷⁾。

[倘秀才]私牙子船湾外港，行过河中宵月朗。则发迹了些无徒米麦行⁽²⁸⁾。牙钱加倍解⁽²⁹⁾，卖面处两般装，昏钞早先除了四两⁽³⁰⁾。

[滚绣球]江乡相，有义仓⁽³¹⁾，积年系税户掌。借贷数补搭得十分停当，都侵用过将官府行唐⁽³²⁾。

那近日劝粜到江乡⁽³³⁾，按户口给月粮。富户都用钱买放，无实惠尽是虚桩⁽³⁴⁾。

充饥画饼诚堪笑⁽³⁵⁾，印信凭由却是谎，快活了些社长知房⁽³⁶⁾。

[伴读书]磨灭尽诸豪壮，断送了些闲浮浪⁽³⁷⁾。

抱子携男扶筇杖⁽³⁸⁾，尪羸伛偻如虾样⁽³⁹⁾，一丝好气沿途创⁽⁴⁰⁾，阁泪汪汪⁽⁴¹⁾。

[货郎]见饿莩成行街上⁽⁴²⁾，乞出拦门斗抢。

便财主每也怀金鹄立待其亡⁽⁴³⁾。感谢这监司主张，似汲黯开仓⁽⁴⁴⁾。披星带月热中肠，济与粜亲临发放⁽⁴⁵⁾。见孤孀疾病无皈向⁽⁴⁶⁾，差医煮粥分厢巷⁽⁴⁷⁾。更把赃输钱分例米⁽⁴⁸⁾，多般儿区处的最优长。

众饥民共仰，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

[叨叨令]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⁴⁹⁾，无钱的少过活分骨肉无承望。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⁵⁰⁾。

小民好苦也么哥⁽⁵¹⁾，小民好苦也么哥!便秋收鬻妻卖子家私丧⁽⁵²⁾。

[三煞]这相公爱民忧国无偏党⁽⁵³⁾，发政施仁有激昂⁽⁵⁴⁾。恤老怜贫，视民如子，起死回生，扶弱摧强。万万人感恩知德，刻骨铭心，恨不得展草垂缰⁽⁵⁵⁾。覆盆之下⁽⁵⁶⁾，同受太阳光。

[二煞]天生社稷真卿相⁽⁵⁷⁾，才称朝廷作栋梁。这相公主见宏深，秉心仁恕，治政公平，莅事慈祥⁽⁵⁸⁾，可与萧曹比并⁽⁵⁹⁾，伊傅齐肩⁽⁶⁰⁾，周召班行⁽⁶¹⁾。

紫泥宣诏⁽⁶²⁾，花衬马蹄忙。

[一煞]愿得早居玉笋朝班上⁽⁶³⁾，伫看金瓯姓氏香⁽⁶⁴⁾。

入阙朝京，攀龙附凤⁽⁶⁵⁾，和鼎调羹⁽⁶⁶⁾，论道兴邦。

受用取貂蝉济楚⁽⁶⁷⁾，衮绣峥嵘⁽⁶⁸⁾，珂珮丁当⁽⁶⁹⁾。普天下万民乐业，都知是前任绣衣郎⁽⁷⁰⁾。

[尾声]相门出相前人奖⁽⁷¹⁾，官上加官后代昌。

活被生灵恩不忘⁽⁷²⁾，粒我烝民德怎偿⁽⁷³⁾。

父老儿童细较量，樵叟渔夫曾论讲，共说东湖柳岸旁，那里清幽更舒畅。

靠着云卿苏圃场⁽⁷⁴⁾，与徐孺子流芳挹清况⁽⁷⁵⁾。盖一座祠堂人供养，立一统碑碣字数行，将德政因由都载上，使万万代官民见时节想。。

【曲牌名】：正宫

【原文作者】：刘时中

【意译】：

众多生民遭受到磨难祸害，正遇着灾年闹饥荒。

要感谢青天大老爷的恩泽阳光，使得受到挽救和接济的灾民都能平安无恙，所以要编本词儿来赞颂歌唱。

[滚绣球]去年正逢插秧的时候，老天偏偏反常不下雨，从哪里去得到降下的及时雨呢?传说里旱魃这个怪物降临人间，造成遍地灾害。

谷子不会成熟，麦子不往上长，老百姓因此失去希望，物价一天比一天高涨。本来用十分料钞(纸币)可以买到的东西，现在要再加上三分，而量入一斗粗粮却要白白地被折去四成，真是凄凉啊!

[倘秀才]殷实的财主乘机欺弄，心术不良，囤积居奇的商户瞒天昧地，道理不当。他们的心肠像蛇吞大象那样贪得无厌，还施出歹毒的手段，谷子里加进瘪谷，米里掺和粗糠，做出这种断子绝孙的坏事，怎么能够指望他们儿孙会发达久长?

[滚绣球]断炊已久，炊具都生了灰尘，老人弱者饥饿难当，米贵如珠，青年壮夫饿得发慌。有金银往哪里去典当?都只好饿着肚子躺睡在斜照的阳光里。

剥榆树皮、挑野菜，来把饭当。吃黄不老的野菜就好像吃到了珍贵的熊掌。

用蕨根粉代替干粮，鹅肠苦菜连根煮烧，荻笋芦莴带着叶子一起吞咽，只留下杞柳和樟树的根，其他的草木都被吃光。

[倘秀才]或者是捣些麻柘叶子把豆浆水调拌得浓一点，或者是煮些小麦皮屑把细糠掺和得稀薄一点，能够这样做，灾民们早就合掌抱拳叩谢苍天的恩赐。

现在灾民们一个个脸孔蜡黄得好像经纸，身体瘦削得好像豺狼，填塞在大街上，卧倒在小巷。

[滚绣球]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偷杀了几只阔角老水牛，盗砍了一些大叶桑。

遭遇瘟疫死了人没有棺木，只得活生生地把尸体下葬，贱卖掉家里财产田地屋房。有的人家卖掉亲生的儿女，骨肉离散，相见无望，这惨痛的分离是什么滋味啊!正在哺乳的婴儿没人要买，只能被丢进大江。从哪里能拿出些厨房里的剩饭和杯中的酒菜来救救他们。看了这些被丢在河里的孩子和岸上的亲娘，不由我气塞哽咽，暗自悲伤。

[倘秀才]私人牙行的老板把货船偷偷摸摸地开到外面的港口，船摇过河已是半夜月明的时候。那些无赖之徒开设的米麦行乘机发财，从中抽取加倍的佣金，还向买卖双方做假人情，破损的钞票原值十两却被他先扣除了四两。

[滚绣球]江南乡村向来有义仓，积存粮食以备荒年救济。义仓历年来都有税户掌管，进出帐目数字上漏洞已被弥补得十分妥当，他们都占用义仓钱财，将官府搪塞过去。

近几天上面到江乡来劝说义仓平价卖粮，按照户口每月分给粮食，可是富户都用钱买进囤积堆放，对灾民没有实惠，都是虚诳。义仓救济不过是画饼充饥，实在可笑，官样文章却是谎话一片，结果快活了那些有权有势的社长和族长。

[伴读书]消磨尽许多豪强壮士，断送了一些不务正业的游荡汉。抱着幼儿，领着孩子，拄着竹杖，身体瘦弱驼着背，好似虾儿模样，口里只有一点点活气，艰难地向前走去，沿途受尽苦楚，眼眶里含泪汪汪。

[货郎]看见饿死的人成排地倒在街上，活着的行乞出来，一到门口就相互争斗夺抢。就是财主们也怀藏着金银不肯施舍，立着远望等待穷人的死亡。

感谢这监司的好主张，他好像汉代清官汲黯一样开仓赈济灾民。他披星戴月，不辞辛劳，好心热情，亲自来到发放救济物品和平价卖粮的地方。

他关怀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寡和病人，对他们一视同仁，差遣医生和煮好米粥分送到城厢里巷，把那没收来的赃款、赌资和分例米普济灾民，各种措施非常良好。众灾民对这位监司共同敬仰，灾民好似枯木逢春，在春天里再能萌芽生长。

[叨叨令]有钱的人贩卖米谷，买进田产庄园，添加放债本钱；无钱的人难以过活，骨肉分离，没有了指望。有钱的人娶小老婆，买进奴婢人口，偏生发达兴旺；没钱的人苦受饥饿，死了随便往山沟坑谷一丢，遭受着灾难孽障。

小老百姓真是好苦啊!小老百姓真是好苦啊!即便到了秋收以后，也是卖掉妻子儿女，把家私卖得净光。

[三煞]这位相公爱民忧国，没有偏私，推行政事，散布仁爱，意气昂扬。

他体恤老人，怜悯穷人，把百姓看作自己的子女。他起死回生，扶助弱小，打击强暴。

众百姓刻骨铭心地感念他的恩德，恨不得像犬马那样忠心报答主人。在黑暗笼罩的覆盆下，一同享受到太阳的光芒。

[二煞]天生的执政长官，他的才干可称作朝廷的栋梁。这相公主见恢宏博广，心地仁爱宽容，治理政事公平合理，到职处事慈爱和祥，可以与汉代的萧何、曹参，殷商的伊尹、傅说，周代的周公旦、召公奭这几位贤相功臣相比并列，迟早会有皇帝诏书下来宣召，他就可春风得意，踏花归来马蹄香。

[一煞]愿相公早日位居朝班，与那些杰出人物同列。立刻可以看到姓名被皇帝覆以金瓯，委以重任。

愿相公进入京城皇宫，在皇帝近旁，辅佐皇帝协调统筹，治理好国家大事，论说道理，振兴家邦。享用着华贵、漂亮的服饰和精美的玉带。

让普天下老百姓安居乐业，都知道这是前任好官的功劳。

[尾声]宰相家门里又出新宰相，后代永远昌盛荣光。救命之恩，百姓们不会忘，用谷米养活百姓的德政，怎样才能报偿?父老和青年人细细地评说，砍柴的打鱼的曾经谈论言讲，都说东湖柳岸旁边，那里风景清幽，地方也舒畅。靠着南宋隐士苏云卿的菜园子，和东汉隐士徐孺子一样，高洁的人品可以千古流芳。

在那里盖一座祠堂受人们敬仰，立一块石碑写上文字几行，把高监司的德政都刻在碑上，使以后一代又一代的官民见着时都可以纪念回想。。【点评】：

此曲内容是正面描写社会重大事件。

如此锋芒毕露地直接揭示现实矛盾、暴露社会黑暗的作品，在元代散曲中较为少见。全曲分为前套和后套，后套主要是揭露元代钞法的积弊和吏治的腐败。

这里选录的是前套。前套可能作于元代至正十四年(1354)，那年江西发生了特大旱灾。

作者带着强烈的感情，用15支曲子真实地反映了旱灾中灾民的贫穷、饥饿、死亡和骨肉分离的悲惨状况，同时谴责了奸商贪官巧取豪夺、狼狈为奸的罪行，歌颂了高监司清正无私、拯救灾民的德政。

这篇套曲的艺术特色，首先在于描写的逼真和作者感情的投入。

作者采用写实的手法，对灾荒中饥民的痛苦生活和悲惨遭遇，奸商富户的狠毒手段，描述得细致具体，在再现灾民苦难的真实画面时，饱含同情的眼泪，“不由我不哽咽悲伤”，疾呼“小民好苦也么哥”。因为作者目睹灾荒实况，所以对粜米救灾的高监司形象的塑造，充满热情，对清官褒扬的曲辞也富有情感色彩。其次，套曲在细致刻划中间，突出了相互间的对比。一方面灾民流离失所，饿莩遍地，一方面贪官奸商和“社长知房”乘机盘剥贪污，大发横财。这是元朝黑暗现实的真实反映。[叨叨令]曲子更是对贫富悬殊现象作了鲜明的比较。

这种对比，加强了作品的爱憎分明的艺术效果。再就是套曲语言质朴尖新，不避俚俗，有的比喻如“黄如经纸”、“瘦似豺狼”、“尪羸伛偻如虾样”，形象生动。

曲中许多对仗句子写得妥贴顺当，整个套曲接近民间唱本的形式，这可能是作者为了便于传唱而有意为之。

总之，此曲在题材上、形式上有其独到之处，是一篇值得重视的套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