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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书籍:楚辞集校集释下 更新时间:2018-09-10 19:22:23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湖北教育出版社《楚辞集校集释下》第2126页(6293字)

王逸:《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

招者,召也。以手曰招,以言曰召。魂者,身之精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

李周翰:玉哀屈原,忧愁山泽,魂魄飞散,其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于君,冀其觉悟而还之。

洪兴祖:李善以《招魂》爲《小招》,以有《大招》故也。

太史公读《招魂》,悲其志。

朱熹:《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古者人死,则使人以其上服升屋履危,北面而号曰皋其复,遂以其衣三招之,乃下以覆尸,此《礼》所谓复。而説者以爲招魂复魄,又以爲尽爱之道而有祷祠之心者,盖犹冀其复生也。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于是乃行死事,此制礼者之意也。

而荆楚之俗乃或以是施之生人,故宋玉哀悯屈原无罪放逐,恐其魂魄离散而不复还,遂因国俗,託帝命,假巫语以招之。以礼言之,固爲鄙野,然其尽爱以致祷,则犹古人之遗意也。

是以太史公读之而哀其志焉。

若其谲怪之谈,荒淫之志,则昔人盖已误其讥于屈原,今皆不复论也。

陈第:张凤翼曰,古者人死,则以其服升屋而招之,此必原始死,而玉作以招之也。旧注皆云施之生时,欲以讽楚王,殊未妥。

《招魂》作于屈原既死,张凤翼之言是也。今观其词云:去君之恒干;又曰:像设君室。

夫苟未死,何云去干?又何云设像也。玉慜其师沉于汨罗,其魂必散于天地四方矣,故託巫阳招之,无非欲其魂之反也。其危苦伤悼之情可想矣。然叙怪诞,侈荒淫,俱非实义,直至于乱曰数语,乃写其本色,意以原之南征,值王之田猎,欲引之通途,而王方射兕淹留也。

以至道途荒秽,不可以归,江水草木,极望伤心。此江南之可哀者也。原生而惓惓楚国,死而不动心于危乡乎?极以“哀江南”终之,夫魂之归以哀江南,则所谓入修门反故居者,皆不足爲喜乐矣。

是此篇之作,悲其师之不用,痛其国之将亡,而託之招魂,意谓外有怪诞,内有荒淫,怪诞暗指张仪辈之变诈吞噬,荒淫则楚之所以乱也。

旧注皆未之及。愚故揭而意之,以见玉之用心,婉而实深,缓而实切,先自处于无罪之地,而后微谈以冀人之晓也,悲夫,悲夫。

陆时雍:屈原束髮事主,婴患终身,营魂旷枯,精爽郁沉,弟子宋玉之徒,悲其哀之一往而无所复聊也,乃广侈其乐以招之,此亦鞠穷之救湿已,呜呼!生无所事,死则以之,将所云始,奠之余阁也与?

周拱辰:招魂者何?弟子宋玉闵师之怀忠被放,魂魄凋谢,而假上帝之命以招之,即屈原“指九天以爲正”之极思,而上帝不忍之答也。夫鬼犹求食,恃德而饱尔,选声贡色之不已,而淫猎之娱,不亦狭乎?于荐气达志爲已疎矣。

帝高阳之苗裔哉!原戚属而亲之,怀隔膜而摈之,上帝曰复汝魂魄,盍而归兮,楚怀曰有成言矣,愿无相见,魂而有知,终于腹而已。噫,亲臣之不恤,而徒费弟子大声之号,此与兄则死而子皋缞,相去几何也?楚之不亡仅矣!

王夫之:原当怀王之世,虽忧国疾邪,而犹赋《远游》,从巫咸之告,故玉作《九辩》,亦于其时,有及君无恙之想。及怀王客死,国仇不报,顷襄迁窜原于江南,原乃无生之气,魂魄离散,正在斯时。则此篇定作于顷襄,而王逸讽谏怀王之説,非其实矣。

林云铭:古人招魂之礼爲死者而行,嗣亦有施之生人者。屈原以魂魄离散而招,尚在未死也,但是篇自千数百年来,皆以爲宋玉所作,王逸茫无考据,遂序于其端。

试问:太史公作《屈原传赞》云:“余读《招魂》,悲其志。”谓悲原之志乎?抑悲玉之志乎?此本不待置辩者,乃后世相沿不改,无非以世俗招魂皆出他人之口,不知古人以文滑稽,无所不可,且有生而自祭者,则原被放之后,愁苦无可宣泄,借题寄意,亦不嫌其爲自招也。

朱晦庵谓后世招魂之礼,有不专爲死人者,如杜子美《彭衙行》云:暖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道路劳苦之余,爲此礼以祓除慰安之,何尝非自招乎?玩篇首自序,篇末乱词,皆不用君字,而用朕字、吾字,断非出于他人口吻。

旧注无可支饰,皆谓宋玉代原爲词,多此一番回护,何如还他本文所载,直截明显,省却多少葛藤乎?故余决其爲原自作者,以首尾有自序、乱词,及太史公传赞之语,确有可据也。若系玉作,无论首尾,解説难通,即篇中亦当仿古礼,自致其招之词,不待借巫阳下招致涉游戏,且撰出许多可畏可乐之事。

茫不知原之立志,九死未悔,不爲威惕,不爲利疚,其爲招之术,毋乃竦乎?通篇段落甚明,开口叙魂魄离散之因,转入帝告巫阳,招于四方上下,而以故居堂室之乐,爲招之词,不分出室中、堂中二处,工妙,令人快乐无比,而终以乱词悲怆作结。

盖以怀王留秦未返,而君正当卧薪尝胆之时,犹向江南荒寂之境,夜游远猎,先后从车中,不过如子兰、上官、靳尚之辈,美政无闻,国事日非,魂若归来,触目伤心,是快乐爲虚词,哀江南爲实事。哀江南正所以哀楚,终其身于愁苦。魂魄之离散,帝亦无如原何矣!其讥其爲诡怪之谈,荒淫之志,岂《离骚》、《天问》所引鬼神异物,皆所实有非诡怪乎?篇中所谓入修门、反故居,指楚王召还大用言,所谓豹饰之侍、步骑之罗,指官属侍卫,从以入朝言,即帝所云我欲辅之者此也。

丈夫得志于时,安社稷而奠民生,如管仲三归,魏绛女乐,皆所固有,不嫌逾分,又何荒淫之有?世儒眼如斗大,且看文义不明,宜有是説,可置之不论矣!

蒋骥:卒章“魂兮归来哀江南”,乃作文本旨。余皆幻设耳。哀江即汨罗所在,招魂归此,盖即《怀沙》之意。〇太史公序《原传》曰:“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而王叔师乃以此篇爲宋玉之词,黄维章、林西仲非之,诚爲有见。旧説又颇訾其谲怪荒淫,亦非所谓知言者也。

今考乱辞献岁发春以下,明序自春涉夏、往来梦泽之境,卒章曰魂兮归来哀江南,自着之志,盖继《怀沙》而作者也。学者于此,沉潜反复而知其解,则固有以确然知其非宋玉所作。

而巫阳所言,皆如海上神山,风引而去,诸説纷纷,互相诋诃,亦不辨而自明矣。余故详其説于《余论》,而约举其概于此。〇自王叔师以《招魂》爲宋玉所作,千余年来,未有易者。《大招》则王以爲作于屈原,又曰景差,盖己不能定其人矣。

晁无咎谓《大招》古奥,非原莫能作。洪氏又曰:《汉志》原赋二十五篇,《渔父》以上是也,《大招》恐非原作。朱子谓以宋玉大小言赋考之,差语皆平淡醇古,知《大招》爲差作无疑。自后学者争传其説。

至明黄维章始以爲非,而取《二招》归之于原。然言多迂滞,未足以发其义。

林西仲本黄氏之説,又从而条列之。而后《二招》之属于原,殆有确乎不易者。

今约其辞曰:古人招魂之礼,爲死者而行,嗣亦有施之生人者。

原以魂魄离散而招,尚在未死也。

王逸乃以《招魂》爲宋玉所作,试问太史公读而悲其志,谓悲原之志乎?抑悲玉之志乎?或谓世俗招魂,皆出他人之口,不知古人爲文滑稽,且有生而自祭者,又何嫌于自招?杜子美《彭衙行》:暧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固亦自招之明验也。

玩篇首自序,及篇末乱词,皆不言君而曰朕曰吾,断非出于他人之语。旧注谓宋玉代原爲辞,不转多葛藤乎?且果系玉作,无论首尾解説难通,即篇中亦应仿古礼以自致其招,何乃託之巫阳、涉于戏乎?若谓班固《汉志》有二十五篇之语,《渔父》以上,已足其数,故并《大招》亦属之景差。夫固之时,去原已远,其言固未足爲左验。且《九歌》虽十一篇,而名止称九,如不合之《二招》,仅二十三篇耳。

即谓《二招》在二十五篇之内可也,于玉与差何涉?李善又因《大招》名篇,改《招魂》爲《选招》。玉与差皆原之徒,苟俱招师之魂,何以见差之当爲大、玉之当爲小耶?按原自放流以后,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则当归葬之时升屋而皋,自有不能已者,特谓之大。所以别于自招,乃尊君之辞也。篇中所言饮食、音乐、女色、宫室之乐,皆怀王向所固有,其中亦各有制,与《招魂》大不相同。

至末六段,举五百年兴王之业,望之怀王,盖三代之得天下,实不外此。岂原所能自爲耶?旧注以爲景差招原,强增楚王举用等语,以致文义难通。最可怪者,章首魂无逃只,本因怀王逃秦而言,旧注释春气奋发,魂魄亦随时感动无所逃。夫果无所逃,则不能他往,亦不能来归,何必戒其无远遥,又爲此无益之招乎?且与随时感动四字,语意絶不相蒙,何其谬也!若王逸谓玄冥之神,凌驰天地间,收其阴气而藏之,故魂不可逃,尤不足辨矣。

余按林氏之説,参之《二招》本文,皆条畅惬适,初无强前人以附己意之病。然则《大招》所以招君,故其辞简重尔雅

《招魂》所以自招,则悲愤发爲谐谩,不妨穷工极态,故爲不检之言以自嘲,盖立言之体各殊耳。后人乃云:《招魂》辞胜,《大招》理胜,争以其见爲之轩轾,何是与义哉?《招魂》序宫室女色饮食音乐之乐,与《大招》不同。《大招》是实情,《招魂》是幻语。《大招》每项俱各开写,《招魂》则首尾总是一串。

其间有明落,有暗度,章法珠贯绳联,相绎而出,其次第一层进一层,入后异采惊华,缤纷繁会,使人一往忘返矣。乱辞一段,忽又重现离殃愁苦本色来。通首数千言,浑如天际浮云,自起自灭。作文之变,于斯极矣。远游近者欲使之远,招魂远者欲使之近,皆是放逐之余,幽邑瞀乱,觉此身无顿放处,故设爲谩词自解,聊以舒忧娱哀。所谓台池酒色,俱是幻景,固非实有其事,亦岂真以爲乐哉?且微特《招魂》非志于荒淫,即《远游》亦岂诚有意于登仙乎?此与孔子浮海居夷,同是愤极时语。

太史公读而悲其志,真能推见至隐者也。《招魂》以乱词终,主客之意,尤爲可见,后人认客作主,苦加掊击,林西仲又曲爲之解,比之管仲三归,魏绛女乐,何异痴人説梦乎?

屈复:《招魂》者,三闾之所作也。

魂魄离散,自招于生前也。

太史公《传赞》:读《招魂》,悲其志。

此篇自首帝曰我欲辅之,助成其志也。篇中欲招还而兴楚国,自喻其志也。若乃痛顷襄忘不共戴天之仇,虽写篇末,又隐跃言外,有怀莫展。生何如死,究未明出志字,幽愁隐痛,水雾烟霏。

呜呼!子长可谓善读矣。

胡文英:怀王时作于今之江南,故其言曰“路贯庐江兮左长薄”,言汨然南归郢都,由是而穿出庐江之地,不觉大薄长洲之地,已在吾之左,而脱离于此,故遥望甚广,见怀王田猎之盛,而已将飞步及之,与课后先,所谓“不忘欲返”也。

生人招魂,吴楚风俗有之,谚谓之呌魂。精神恍惚者皆用之,故曰魂魄离散。

“剪纸招我魂”,是也。

王闿运:此当楚去郢之后,原自沅暂归,忽悟悔而南行,君臣相絶,流亡无所,宋玉时从东徙闻原志行,知必自死,力不能留之,因陈顷襄奢惰之状,託以招原,实劝其死自洁,以遗世不得已之行。

其昶:张裕钊曰:《招魂》,招怀王也。屈子盖深痛怀王之客死,而顷襄宴安淫乐,置君父仇耻于不问,其辞至爲深痛。

吴汝纶曰:怀王爲秦所虏,魂亡魄失,屈子恋君而招之,盛言归来之乐,以深痛其在秦之愁苦。文中所陈皆人君之事,太史公明言“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其爲屈赋无疑。

徐仁甫:《招魂》之作者,与招谁之魂?自来説者不一。余考其文曰:“西方之害……幸而得脱……仿徉无所倚……恐自遗灭。”与楚怀王入秦逃赵,赵不敢纳,欲走魏,终爲秦追,复返入秦,事实相合。

则《招魂》爲屈原之作,所招之魂,爲怀王之生魂。篇首叙招魂缘起云“上无所考此盛德”,上指顷襄王,谓顷襄王不能考屈原之盛德,故帝告巫阳,有人(指怀王)在下,我欲辅之。又曰:“恐后之,谢,不能复用。”明尚未谢,则爲招怀王之生魂无疑。而此文当作于顷襄王二、三年间,亦可以推知。

或谓屈原自招,然篇中所陈,皆君王生活,如“二八侍宿”,显与屈原之身份不合,原何敢以王自居?

王泗原:司马迁説:“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读这些篇章而悲屈原之志,以爲《招魂》作者是屈原。而王逸以爲宋玉,説:“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细绎内容,联繫史事,当是屈原作,以招怀王之魂。怀王客死秦国,楚人痛心疾首,怀念故君,所以有“怀”之謚。乃至楚亡之后,立其孙心,仍称楚怀王。

《招魂》所陈宫室服御饮食娱乐,非诸侯莫能当。且文章奇丽,气魄壮伟,也正如《离骚》、《天问》。本篇结构,从“帝告巫阳曰”至“乱曰”之前的“反故居些”是中心部分,设爲巫阳受天帝命招怀王魂。篇首的二节与篇末“乱曰”以下是以作者身分説话。

中心部分与首尾部分形式也有区别,巫阳之辞用《招魂》特用的助词些(原当作止止),首尾的作者説话用兮。第二节与乱曰第一句的“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遥相联繫。

章法整饬,体制别开生面。

蒋天枢:旧序以《招魂》爲宋玉作,不识《招魂》本在《宋玉赋》十六篇欤,抑附载《屈原赋》二十五篇欤?司马迁《屈原传论》明言“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则《招魂》本与《屈原赋》同科,不识何缘又属之宋玉?疑汉初“屈原赋”有两本:其一,以《招魂》爲宋玉作,刘向编定《楚辞》时,因此本以成书,《楚辞》行而别本《屈原赋》亡,世遂相传而莫易也。

明黄维章以《招魂》、《大招》皆屈原作,清林云铭从之。蒋骥《楚辞余论》更以“路贯庐江”语证成其屈原曾放逐陵阳之説。晚清张裕钊、吴汝纶亦力主《招魂》爲屈原作。各家论所以作《招魂》之故或异,而以《招魂》爲屈原作则无不同。本之马迁《传论》以爲説亦无不同也。核之《招魂》篇首所寓託之微意,与篇中“象设君室”之语,“酎饮尽欢乐先故”之义,以及乱辞中所喻託之事,皆与宋玉身世不类,而爲屈原寓复国之情者。《招魂》爲屈原作殆无可疑也。

汤炳正:《招魂》乃屈原放逐途中,行至庐江陵阳一带,转而南下时作。

时当顷襄王三年,怀王客死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史记楚世家》),故屈原作此吊之。辞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用以寄託诗人盼望怀王魂返故都的强烈愿望。

因而文中所叙宫室之壮丽,饮食之丰饶,歌舞之繁盛,皆非王者不能有。

在乱辞中,屈原自叙其“汨吾南征”,“路贯庐江左长薄”,庐江在陵阳,则作《招魂》之地,殆即流放初期到达陵阳转而南下之际。

又据乱辞“献岁发春,汨吾南征”推测,则其时当在顷襄王三年之春,亦即楚怀王客死于秦之日。《招魂》一篇,王逸以爲宋玉所作,但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其明以《招魂》与《离骚》诸篇并列,知史迁以《招魂》爲屈原所作,今从之。梁沈烱《魂归赋》也明述其事,云“古语称收魂升极,《周易》有归魂卦,屈原着《招魂》篇,故知魂之可归,其日已久”(《艺文类聚》卷七十九)。《招魂》之俗古代遍及大江南北,而招生魂或招死魂,则各有传统,亦无南北之分。

据上所述,屈子作《招魂》时怀王已死,则辞中所招当爲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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