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隐士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先秦两汉诗精华》第728页(2128字)
【原文】: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1)
山气巃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2)
猨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3)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4)
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5)
坱兮轧山曲,心淹留兮恫慌忽。(6)
罔兮汤,憭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7)
嵚岑碕礒兮,碅磳魂硊。(8)
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骫。(9)
青莎杂树兮,薠草靃靡。(10)
白鹿麏麚兮,或腾或倚。(11)
状貌崯崯兮峨峨,凄凄兮漇漇。(12)
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罴咆,
禽兽骇兮亡其曹。(14)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译文】:
桂树丛生在幽僻的山坳,盘回迂曲的树枝相缭绕。山间有云气弥漫笼罩,山石高耸入云霄。深深的溪谷多险要,溪水波涛连波涛。猿猴成群来呼啸,虎豹四处乱狂嗥。攀上桂树聊相避,暂且度过这一宵。王孙远游不回朝,春草丛生遮大道。岁月已晚无依靠,寒蝉悲鸣声啾啾。迷呀漫,山盘旋,心想停留又胆寒。忧呀愁,战呀抖,虎穴豹窝在前头。草丛密,树林深,人一上去战兢兢。山势高峻嵯峨啊,险要崔嵬。树木枝干纠结啊,林木萦回。青莎布满林间,薠草凌乱低垂。各类麋鹿獐子,或独自奔走,或相伴相偎。头角挺拔高耸,身体健壮,毛色泽润生辉。猕猴和熊罴,思恋同伴,其鸣也悲。攀上桂树聊相避,暂且度过这一宵。虎豹在争斗,熊罴在咆哮。飞禽走兽皆丧胆,离群自奔逃。王孙啊,回来吧!山中呆久不得了!
【集评】:
汉·王逸:“《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小山之徒,闵伤屈原,又怪其文升天乘云,役使百神,似若仙者,虽身沉没,名德显闻,与隐处山泽无异,故作《招隐士》之赋,以章其志也。”(《楚辞章句》第十二)
宋·朱熹:“此篇视汉诸作最为高古,说者以为亦托意以招屈原也。”(《楚辞集注》卷八)
清·王夫之:“此篇义尽于招隐,为淮南召致山谷潜伏之士,绝无闵屈子而章之之意。其可以类附《离骚》之后者,以音节局度浏漓昂激,绍《楚辞》之余韵,非它词赋之比。虽志事各殊,自可嗣音屈宋。”(《楚辞通释》卷十二)
近·金柜香:“小山《招隐》,何为而作也?详其词义,当是武帝猜忌骨肉,适淮南王安入朝,小山之徒,知谗衅已深,祸变将及,乃作此以劝王亟谋返国之作。”(《汉代辞赋之发达》,转引自马茂元《楚辞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今·马茂元:“尽管本篇的背景,限于资料,我们知道得不够详确;可是所有篇中一切描绘,都是危险环境的象征,而不是一般山中景物的叙写,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在美学意义上,作者善于捕捉深山里某些孤独而恐怖的特征,加上浓厚的主观色彩来渲染气氛,塑造形象,表现出一种缠绵幽怨的郁抑情思,惊心动魄的艺术魅力;和屈原的《涉江》、《山鬼》,宋玉的《九辩》,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在短短篇幅里,音节的谐美铿锵,句调的参差变化,从继承屈、宋的优良传统中,更显示他的独创性,汉人拟骚的作品,到了后来,陈陈相因,每下愈况。本篇的出现,正如沙漠里的奇葩,荒丘上的瑶草,使人耳目为之一新。”(《楚辞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总案】:
此篇作者名号无考,本事湮灭。诸说虽或有可从,毕竟为推测之辞,以文献不足证,未敢必其然也。然此篇于汉人诸作中独呈异彩,自有其不平凡处。概而言之,约有三端:一为句法生动。全篇七言为首,次以五言,再次以三言,再次以四言,间出六言,而结以杂言。虽变转万端,仍浑然一体,真可谓出神入化,妙语天成。二为意象鲜明。全篇刻意渲染山中情景,或直书,或曲喻,令其孤寂凄冷之情,森然可怖之景,跃然纸外,读之使人心动神摇,情不能已。其三为旨意深远。王孙不归,忠贞或不见容也;虎豹群嗥,人事之足险恶也;然而招之者,欲以全身远祸,有类屈子所闻沧浪渔父之辞也。马茂元先生喻以瑶草奇葩,信非溢美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