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一梦

#张爱玲小说《金锁记》同人戏剧#

（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你会想到那时的月亮该是羊皮纸般泛着晕黄的光晕，像是滴在枯黄荷叶上欲坠不坠的泪珠。

一只驼色的蝴蝶正从月亮深处飞来，那翅膀忽闪忽闪，在夜色里结成诡谲的怨与痴缠，一场盛世寡梦。）

时间：仲春的夜晚

地点：公寓

人物：

曹七巧——长安之母

长安——曹七巧之女

长白——曹七巧之子

童世舫——-长安的未婚夫

长馨——长安的堂妹

兰仙——长安的二婶

季泽——长安的二叔

幕起

（这是上海的一个普通的夜晚，可对姜长安来说，这是她寂寂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夜了。夜风吹着姜长安微蜷的长发，她抿了抿干燥的唇，伸手理了理一身桃红的旗袍。姜长安站在灯火混乱的夜色里，等着童世舫的到来。月光照着院里的树，遍地白岑岑的影子，她穿着一双红色鸳鸯花样的绣花鞋，站在那死寂的影子里。有黑影绕过重重阴影，缓缓走来。）

姜长安：（一脸笑意微羞）童先生，你来了？

童世舫：（伸手拿下戴着的帽子，微点头）长安，等很久了吧！

姜长安：（轻捏了捏旗袍，直掐得生了褶。局促地）也不是很久，只是一会儿。童先生，我们进去吧！我母亲他们在主屋里，就等你了。

童世舫：（略带尴尬）来的时候堵了会儿车，所以来晚了点，抱歉。

姜长安：没事儿，你能来就很好了，童先生。

童世舫：（挠了挠头）长安，不要叫我童先生了。

姜长安：（带着慌乱和不解）我……

童世舫：（语气温柔）叫我世舫吧！叫童先生太生疏了，何况，我们已经订婚了。

姜长安：（面带羞意，结巴地）世…世舫

童世舫：（微笑）长安，我喜欢这个称呼。（说着，牵了长安的手，往主屋走去。月色凌凌飒飒，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缠，说不出是祝福还是悲哀。）

（主屋内，曹七巧穿着一身苹果绿的袍子，头发顺溜地盘了起来，一脸庄重的坐在饭桌主位上，一旁分别坐着姜季泽，兰仙，大年，姜长白，长馨，空着的两个位子，想来便是为姜长安和童世舫留着的。童世舫牵着姜长安走进屋内，把大衣递给一旁的佣人，礼貌的道了一身谢，便直朝着饭桌处行来。曹七巧看着童世舫和姜长安两人牵着的手，脸色阴沉的像是大雨将至时乌沉沉的云。）

曹七巧：（带着她惯有的刻薄语气）来了啊！再不来，这饭菜都凉了。

童世舫：（讪讪地笑着）伯母见谅，来的时候堵了会车，来晚了，抱歉。

曹七巧：(嘴一撇，傲慢地)是嘛，我还以为是童大少爷故意摆个架子给我们看呢。

童世舫：（脸色红红，尴尬地）怎么会呢，伯母误会了。

姜长安：（忙在一旁辩解）母亲，世舫真的是因为堵车才来晚的，你就不要揪着不放了好么。

曹七巧：（阴阳怪气地）哟，这还没嫁出去呢，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若是以后真嫁了出去，指不定还要不要我这个母亲呢。

（姜长安脸上青红交加，童世舫脸色也不好，但看着在一旁泪眼欲出的姜长安，闭了闭眼）

童世舫：都是我的错，伯母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也不好。

（曹七巧听闻童世舫的语气，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童世舫已经给了她台阶下了)

曹七巧：（顿了顿）入座吧！菜凉了。

（一旁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忙拉着童世舫和姜长安坐下，布上了碗筷，曹七巧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但到底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一群人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在一片压抑中吃完了饭。）

（客厅，曹七巧把姜长安支走，和众人说着话，当然也包括童世舫

）

曹七巧：（捻了瓜子，娇俏地吃着，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童世舫，又扫了一眼在一旁翘着腿无所事事的姜季泽一眼，问）听说童少爷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童世舫：（带着恭敬）是的。

曹七巧：（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翠绿色的帕子，擦了擦手）那想必是个知识分子了，可我家长安不过是个土里土气的丫头片子，也没上过几天学堂，不知你究竟看上那丫头哪里了？

童世舫：（正端着茶的手一顿）长安很单纯可爱，不像国外的女孩子那般放荡不羁，我虽然喝了些洋墨水，但到底骨子里还是保守的中国人，自然，我喜欢的也是温婉的中国女孩儿。

曹七巧：（笑道）这莫不是我们长安的福气了，入了你的眼。

童世舫：（谦卑地）哪里，能遇到姜小姐，是世舫的福气。

(姜长安却说被曹七巧给支开了，但又哪里肯就这么离开，此时正躲在房门外偷听呢，这会儿听闻童世舫此言，脸皮红了红，嘴角微扬，脸上露出俏生生的傻气来。)

曹七巧：是么，我以为童少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不会喜欢长安这丫头。

童世舫：伯母说笑了。

（曹七巧又要说什么。却被兰仙打断了。）

兰仙：（笑吟吟地）大嫂，这会儿你该放心了，世舫是个好孩子，长安能嫁给他真是交了好运了。（一旁的兰仙听着曹七巧越来越尖酸的语气，忙赶紧打了圆场）

（曹七巧没有做声）

长馨：婶婶，长安和世舫啊！我觉着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你呀，就放宽心吧。

姜季泽：（语气不耐，轻佻地）大嫂，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弄个三堂会审啊，你啊，省了那些心吧。长安年纪也不小了，嫁出去了才是好的，就别整这些个虚的了。

（姜季泽一向直来直往惯了，又见不得曹七巧那副尖酸样儿。在一旁附和。）

（长白在一旁拿了份报纸，没说话，像一尊雕塑，也不管他们讨论的是关于妹妹的终身大事）

曹七巧：（脸色晦暗不明，这会儿像是被揭开了伤疤，嘲讽道）我弄什么虚的了，当初嫁给了大哥，就是因为草率，嫁过来才知道是个半身不遂的病秧子。我现在问问，不过是为了长安好。万一又是个薄情寡义的，指不定长安以后要受多大的罪呢。

（童世舫听闻曹七巧这话，心里顿时不大高兴了，拳头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山洪暴发出来。）

童世舫：（抿了抿唇）伯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长安的，绝不会让她吃一点儿苦。

曹七巧：（眼神斜了斜，嘲讽地）我且问你，你现在有稳定的工作么？

童世舫：（羞愧地，带着诚恳）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在找工作了，现在手里也还有一些国外存的积蓄，长安跟着我，也不会饿着。

曹七巧：（嘲讽又甚）你们男人，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们长安，为的不过是我的钱。告诉你，那是我用整整三十年光阴换来的，你妄想能得到一分一毫。

童世舫：（忍无可忍地，面色涨红）伯母这么说未免太过伤人！（然后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顿了顿，轻吸了口气，又说道。）

也罢，伯母既然把别人的真心当成算计。那我也不再辩解什么了。

曹七巧：我看你就是个破落户儿，就是看中我家的那点钱，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没门儿。

童世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怒道）既然你如此不待见我，那么，童某就此告辞。也省得碍着你老的脸。（说完转身欲走）

(一旁兰仙等人见状忙拉住童世舫，然后纷纷劝阻道)

兰仙：（歉疚地）世舫啊，你曹伯母她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见谅啊！

长馨：（附和着）是啊是啊，你别当真，我婶婶在说胡话呢。

姜季泽：她那哪是胡话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一个女人到这个地步，啧啧。（姜季泽感叹地，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

曹七巧：（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大叫道）是，季泽，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个人。还有，兰仙你们别拦着，他要走，就让他走，我家长安还不稀罕呢。

（兰仙他们听闻曹七巧这话，也不好再留童世舫。童世舫怒气冲冲地走出客厅，看到躲在房门外的颤巍巍地发着抖的姜长安，闭眼褪下手上他和长安订婚的戒指，递给了长安）

童世舫：长安，看来是你我无缘，也罢，如今，你自保重。

（童世舫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长安觉得这个世界瞬间黑暗了。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幻想着和童世舫生活在一起，有他们的孩子。不过，这一切，全被她那尖刻的母亲给毁了。她落寞地，缓缓走进了客厅里。一双无神的眼睛缓慢地放射出冬季月光般寒凉的目光，曹七巧和众人仍在吵吵嚷嚷。忽然，她诡异地笑了起来，那笑诡谲得如同黑夜里振翅的蝴蝶。)

姜长安：（带着嘲讽与决绝）够了，你们够了。母亲，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我看，你其实就是嫉妒，你嫉妒我可能会过得比你好，你怎么能允许呢？你这一生为了钱，葬送了作为一个女子该得到的幸福，所以作为你女儿的我，怎么可以比你好过。我应该更惨一点，一辈子嫁不出去，这才符合你的意愿，不是么？你多神圣啊。所以，你从此就和钱过日子去吧！

（姜长安哭泣着，决裂地跑了出去。兰仙一家子听完长安的话语，安静地有序走出了曹家公寓，也不理会曹七巧是个什么姿态。曹七巧坐在客厅里愣了愣，然后又泠泠地笑了，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兀自端坐着。然后又用她那惯有的命令语气，吩咐佣人打开了留声机，一场咿咿呀呀的冷戏响彻在偌大的空间，她沉醉在那个醉生梦死的世界里。旁边的姜长白仍是一言不发地在看着报纸。喧嚣是母亲的，而他只是看客。）

幕终：（姜长安躺在榻上，一只手上仍握着烟杆，房间里云烟雾绕。月色照到她的脸上，分明有泪痕如同蚯蚓般蜿蜒而行。姜长安抬头从窗户处直勾勾地看着朦胧的月。一只驼色的蝴蝶正从月亮深处飞来，那翅膀忽闪忽闪，像是在招引着什么。然而又能是什么呢，她不过重复的做着相似的梦。这么多年，月亮阴晴圆缺，蝴蝶飞来飞去。她仍旧没能摆脱她的母亲，即使她的母亲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