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世疾邪赋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天津古籍出版社《汉魏六朝小赋译注评》第80页(2414字)

伊五帝之不同礼(1),三王亦又不同乐(2)。数极自然变化(3),非是故相反駮(4)。德政不能救世溷乱(5),赏罚岂足惩时清浊(6)?春秋时祸败之始(7)战国愈增其荼毒(8)。秦、汉无以相逾越(9),乃更加其怨酷(10)。宁计生民之命(11),唯利己而自足(12)

于兹迄今(13),真伪万方(14)。佞谄日炽(15),刚克消亡(16)。舐痔结驷(17),正色徒行(18)。伛名势(19),抚拍豪强(20)。偃蹇反俗(21),立致咎殃(22)。捷慑逐物(23),日富月昌。浑然同惑(24),孰温孰凉(25)?邪夫显进(26),直士幽藏(27)

原斯瘼之攸兴(28),实执政之匪贤(29)。女谒掩其视听兮(30),近习秉其威权(31)。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32),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33)。虽欲竭诚而尽忠(34),路绝崄而靡缘(35)。九重既不可启(36),又群吠之狺狺(37)。安危亡于旦夕(38),肆嗜欲于目前(39)。奚异涉海之失舵(40),坐积薪而待然(41)

荣纳由于闪榆(42),孰知辨其蚩妍(43)?故法禁屈挠于势族(44),恩泽不逮于单门(45)。宁饥寒于之荒岁兮(46),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乘理虽死而非亡(47),违义虽生而匪存(48)

有秦客者(49),乃为(50):“河清不可俟(51),人命不可延(52)。顺风激靡草(53),富贵者称贤(54)。文籍虽满腹(55),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56),抗脏倚门边(57)。”鲁生闻此辞(58),系而作歌曰(59):“势家多所宜(60),咳唾自成珠(61)。被褐怀金玉(62),兰蕙化为刍(63)。贤者虽独悟(64),所困在群愚(65)。且各守尔分(66),勿复空驰驱(67)。哀哉复哀哉,此是命矣夫(68)。”

【译文】:

五帝三王时期,情况各不一样,所以典章制度也互不相同。社会政治变革起因于客观规律,而不由于人们的主观意图。统治者标榜德政,但无补于政治腐败,即使重刑厚赏,也不足以保证政治清明。春秋时是人民受灾祸与社会道德败坏的开始,到了战国时代更加深了人民的苦难。秦汉不能比春秋战国更加进步,竟然更加怨毒残酷。哪里考虑百姓的性命,只考虑自己的满足。

到了现在,社会上是非混淆,真伪难分。阿谀奉承,小人嚣张,刚强正直的人已消亡。奸邪之人势力大增,正直不苟的人,只好徒步而行。屈背弯腰向豪强和有名势的人献媚拍。高傲反俗者,立即招来灾祸。追逐名利的人,其处境一天比一天强。整个社会是非不分,人们都迷惑了,哪个好,哪个坏,无法明辨。奸邪者高升,正直的人被埋没。

追究产生这些弊病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执政者的不贤。宫廷后妃、外戚的请托和谗言,使皇帝的耳目闭塞,皇帝的近侍依仗着皇帝的威权,对所喜欢的人,想尽办法夸大他的优点,对所厌恶的人,想尽办法挑剔他的缺点,以便打击陷害。尽管尽忠为国,但道路险恶,无法顺利前进。皇宫的门既然无法打开,更何况有奸佞进谗,皇帝受到蒙蔽。统治者在很快就要发生严重危机的时候,还恬然活着,过着放纵贪欲的生活。这与航海失舵,坐在柴堆上等待燃烧有什么不同?

荣升由于谄谀,谁知辨别其美与丑?犯了法便只好屈服,皇帝的恩泽与没有权势的人无关。宁可在尧舜时代受饥寒,也不愿生活在如今的丰收之年。遵守正义即便死了,其精神犹存,违反道义即使还活着,也是死了。

有位秦地的人写了一首诗说:“黄河水变清不可等待,人的生命不能延长。顺风吹动细弱的草,富贵的人总是好的。尽管学问满腹,却不如一口袋钱。小人得志,正人被排斥。”鲁生听到上面的话,接着就写歌说:“权势之家什么都认为是合宜的,他们吐一口唾沫,也成了珍珠。贫贱的人,虽有金玉之才,但也不被统治者所用,如同兰蕙被当成刍草。贤者尽管独自清醒,却被困于多数不明事理的愚人,暂且守着你们的本分,不要再空奔走。哎呀!哎哎呀!这就是命吧!”

【评析】:

赵壹乃是生性耿直,不肯趋炎附势之人。他目睹当时社会风气恶劣,感愤颇深,于是写了这篇着名的《刺世疾邪赋》。赋的内容已在题目中标得很明显,完全是一篇谴责统治者邪恶的文章,措辞是十分激烈的。在文章的开始,含有否定当时社会秩序的意思,甚至对于一般所称颂的前代的太平时期,亦揭发了它的利己残民的事实。此种激愤,正是承袭了《楚辞》的优良传统,并加以发扬。

《刺世疾邪赋》的风格与典型的汉代咏物大赋迥然不同,亦与某些描写士大夫闲情逸趣的抒情小赋完全两样。本赋一反大部分汉赋所具有的呆板、典雅、含蓄的特点,抛弃了推砌辞藻的做法,代之以直抒作者的胸臆,言词激切,对封建统治者,嘻笑怒骂,毫不留情面,具有深刻的批判性。本赋结构紧凑集中,语言通俗流畅,概括力极强。

【作者简介】:

赵壹,字元叔,东汉末年人,生卒年未详。汉阳郡西县(今甘肃天水市)人。赵壹生活在宦官专权、政治黑暗的时代,他为人耿直倨傲,故不被权势所容。多次被诬陷,几乎被杀。所幸有朋友援救,得免于难。后郡举上计(向上级报告一郡税收会计的官员),到了京城,得到司徒袁逢、河南尹涉两人的赏识,名震京师。他多次被官府征召,皆不赴任,终老于家。其事迹见《汉书·文苑传》。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