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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S:回顾与展望

出处:按学科分类—自然科学总论 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科学技术论手册》第3页(2498字)

1966年3月1日,我乘坐夜班火车从伦敦到达了爱丁堡的维弗里车站(Waverley Station),准备在爱丁堡大学创建科学论小组(Science Studies Unit)。当晚,我看到自己的办公室空空如也:既没有电话、书籍、资料和档案柜,也没有职员——说实在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头绪!现在回想这一幕,是为了找回一种带有理智上的原创性与开拓性的精神,这种精神已经在英国学术界失落了——我猜测,由于世界范围的经济不景气所造成的财政紧缩,这种精神也在其他许多工业化国家的学术界失落了。时至26年后的今日,这种精神在众多大学校园中的失落仅仅是诸多思想萎缩中的一种,至于原创性则落入了政治家手中。更荒唐的是,他们试图在低成本地扩大学生数量时,又强求举步维艰的学校“不出事情”——目标无非是批量生产标准化的产品。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很容易会把STS当作一种可有可无的、似是而非的东西。它是一种时代的归宿,抑或仅仅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一跨学科的冒险,这一集学术的优先性与实践的迫切性于一身所带来的强烈的冲击感已经荡然无存了吗?

当然不是: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现在依然一如既往,将来也一样。就方才提到的事情来说,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没头绪”,如果不是有意误导的话,至少也是不合实际的。当时,有若干种强势的学科传统从自身中发展出了一种把科学置于社会情境中的生动分析——视科学为一种社会现象。20世纪60年代中期,一些偶发的事情促成了这些支流自觉地、直接地形成汇合。从它们所产生的各种影响中,STS实际上找到了自己的“头绪”。本书在回顾已有成就的同时,还将再一次展示未来。尽管在某些国家,(STS)存在明显的萎缩现象,但同样毋庸置疑的是,在其他国家,乐观的扩张依然是主流。(2)

那么,都存在哪些学科支流呢?对此,我们尤其应该到一些建制健全的专业方向中去寻找:历史与哲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中不断涌现的论题之间的互动,使这两个学科都受益匪浅]、社会学、人类学,还有[不那么明显]经济学、政治科学和法学;而且这个清单还不完整。(3)这些准独立的学科仍然各行其是,各学科的学者们分别进行着自己的研究活动。这种影响所及的范围同样很宽泛:有的学者执着于“纯粹”的知识论和社会学目标,有的执教于科学和工程领域,也有一些成了政策顾问。地方性的偶然因素确立了地方性的目标,并决定了新兴的跨学科对话的形式。STS从一开始就以内在多样性着称,即百花斗艳,当然也有一些会凋谢。正如本书所展示的,这一运动构建了一幅关于科学与技术的新图景,它初具连贯性,拥有更大的想像力和实践性力量。

维系这幅图景并挖掘其潜能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我这里想说的是:STS的先驱者们当初设定的目标依然富有生机,合乎时宜;他们在内在思维和外部交往方面所提出的任务依然面临着激烈的挑战;但是也要看到,过去25年的进步——下面各章将给出准确的概述——以及我们从中获得的洞察力往往被一些人一股脑地遗弃掉。这些可能的听众会固执地拒斥我们的上述“论断”。令人悲哀的是,他们[主要是STS共同体之外的人]从科学和技术的社会地位和角色中找到的只是实践的迫切性和不适应性这样一些既有的感觉。为了缓解这种不适应,他们试图“重铸车轮”——然而却对下述事实视而不见:如今,一种学术实体的存在意味着,这一单薄的“车轮”是无法承载他们所期待的分量的。也许,STS发展的下一阶段必定会更迫切地关注交往和转译(translation):从而把自身真正的潜力“变成现实”。

被人们再度发掘并重复使用的“车轮”,无非是一种把科学和技术理解为非社会的、非人类的活动的“既有观念”——一幅实证主义的,甚至是机械论的图景:科学和技术自己决定自己的逻辑与发展,决定自己的价值与目标,通过诉诸于自然的权威独立于,并且优先于社会的权威这样一种假设,使自身的进步得以合法化。对科学的公共讨论所用的大凡都是这样一些措辞。有人谈论“科学对社会的影响”,要求对它做出更加“大众化的理解”;也有人谈论技术赖以产生的[应用]科学的“线性”模型;(4)还有人要求对它做出道德上的回应,把“价值”附着于显然具有自主性和不受控制的过程之上。有时,即便是STS共同体的成员也会误人这种理性主义的、工具主义的和自足的科学观之歧途。然而,这样的做法无疑会使他们在学术上偏离STS的航道。相比于实证主义的趋势[实际上,人们常常自觉地抵制它]而言,STS持有一种“新的”科学技术观,即科学和技术本质上是并且无可抗拒地是一项人的[因而也是社会的]事业——无论是从孕育、支持和指导它们的环境方面看,还是从其内在的性质上看都是如此。这是一种振奋人心的、积极向上的人本主义,而不是让你沮丧地去承认,“科学家无非是人罢了”,因为你发现他们也会出差错、会发怒、会保密、会欺世盗名。STS在学术上达成了这样一种观念,即把科学和技术看做是人的成就,它通过自然的可测算的含混性,通过历史的随机性,以及通过人类的想像力、独创性与智慧而实现对社会磋商的严格规训摸索着前进的道路。这是一幅丰富而又具体的画面,其精要之处都已经包含在本书中了;但是,这只是一种如果遭到忽视或没有有效使用就会消逝的期望,一种能够阻止那些对这里所讨论的问题一知半解的天真的捣乱者进入的门槛。即便是真诚的信徒,如果背离严格的学科规训也是不行的。学术上的成果现在已摆在我们面前,然而世界上的实践性难题总是固执地阻碍着它的发展。我认为,我已经为自己重铸了一只古老的法国式的“车轮”——它越变化,就越是一往如旧(plus ca change,plus c’est la même chose)。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我们依然在原地踏步。我想试着说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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