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湖北人民出版社《鬼谷子辞典》第241页（5666字）
【译文】：
苏秦从燕国来到赵国，开始宣传合纵的主张。他游说赵王说：“天下的卿相大臣，以至于平民百姓，没有不推崇大王的德行仁义，都愿听从教诲奉献忠心已经很久了。即使这样，奉阳君嫉贤妒能，大王不能亲理政事，因此，疏远了各地的宾客和游说之士，他们没有敢于尽忠于大王面前的。现在奉阳君已经去世，大王从今以后就能与士大夫和百姓互相亲近，我因此才敢献上自己的愚计和愚忠。替大王着想，不如安抚百姓，休养生息，请您不用有所作为。安抚民心的根本，在于选择与国。选择与国得当，那么百姓就安定；选择与国不当，那么百姓终身不安宁。请让我再谈外患，齐国和秦国是赵国的两个大敌，这是人民不得安宁的根源所在。依靠秦国进攻齐国，人民不得安宁；依靠齐国进攻秦国，人民也不得安宁。所以图谋他人的君主，讨伐他人的国家，常常苦于如何措辞断绝人家的友好邦交，希望大王慎重，有些话不要轻易说出口。
“请您让左右的人退下，让我单独和您谈谈有别于他人的关于合纵、连横策略的看法。大王真能听取我的意见的话，燕国一定会送来盛产毡裘和狗马的土地，齐国一定会送来海边盛产鱼盐的土地，楚国一定送来盛产桔柚的云梦之地，韩、魏也都能使他们送来封地和汤沐邑，大王高贵的亲戚和家族都可以得到封侯。割让土地和奉献财货，这是五霸之所以不惜败军折将而竭力追求的东西；使高贵的亲戚得以封侯这是商汤、周武之所以不惜使用流放杀戮的手段而竭力争取的东西；现在大王不用费力就能得到这两种利益，这是我替大王祝愿的事情。大王与秦国结交，那么秦国一定会削弱韩、魏两国；与齐国结交，那么齐国必定会削弱楚国和魏国。魏国衰弱了就会割让河外；韩国削弱了就会献上宜阳。宜阳献给秦国就会断绝与上党的联系，河外割让了道路就不会通畅。楚国削弱了，赵国就会孤立无援。这三条计策，不可不仔细考虑。如果秦国沿轵道而下，那么南阳就会震动；挟持韩国包围周室，那么赵国就会自行瓦解；占据卫地和取得淇水流域，那么齐国必定会朝拜秦王称臣。秦国的欲望已经得以肆行于山东六国，就必定会发兵攻打赵国。秦军渡过黄河和漳水，占据番吾，就一定会兵临邯郸城下。这是我替大王忧虑的地方。
“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山东各国，没有哪个国家比赵国更强大。赵国土地方圆二千里，军队数十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用十年；西面有常山，南面有黄河、漳水，东面有清河，北面与燕国相邻。燕国本来就是弱国，不值得害怕。况且秦国对天下诸侯最畏惧害怕的，就数赵国。但是秦国不敢发兵讨伐赵国，为什么呢?害怕韩国、魏国在后面算计它。这样看来，韩国、魏国是赵国南边的屏障。秦国进攻韩国、魏国，就不是这样。没有名山大川的阻隔，一点一点的蚕食它，靠近它们的国都才停止。韩国、魏国不能支撑秦国的压力，一定会入朝称臣。韩、魏两国臣服于秦国，秦国没有韩国魏国的阻隔，灾祸就会落在赵国。这就是我为大王担心的地方。
“我听说唐尧没有三个农夫所分耕地那样大的地方，舜没有咫尺大的地盘，却能占有天下。大禹没有百人大的村落，却能称王诸侯。商汤周武的士卒不超过三千人，战车不超过三百辆，却能自立为天子。这确实是实行了正确的政策的缘故。所以英明的君主对外要估计它的敌国的强弱，对内要了解他有多少士卒，有才还是无才，不等两军相遇，而胜败存亡的结果，就已经胸中有数了，哪能被众人的话所蒙蔽，糊里糊涂地对事情做出决断呢!
“我私下拿天下地图察看。各诸侯国的土地是秦国的五倍，估计各诸侯国的军队是秦国的十倍。山东六国兵力联合为一体，到西面进攻秦国，一定能够打败秦国。现在各国却被秦国各个击破，都到西面服事秦国，称臣纳贡。击破别国与被别国击破，征服别人与被人征服，难道可以同日而语吗!那些主张连横策略的人，都想割取诸侯的土地，用来同秦国成交。与秦国成交，就可以高筑台榭，修饰宫室，听竽瑟之音，品尝五味合和的佳肴，前面有华丽的车辆，后面有长长的宫室，再加上美女迷人的笑容，结果突然遇到秦国的祸患，却不能为他们的君主分忧。因此，主张连横的人，日日夜夜极力用秦国的权威恐吓各国诸侯，以求割让土地。希望大王认真考虑这事。
“我听说，英明的君主断绝疑虑，去掉谗佞之徒，清除流言蜚语，堵塞结党营私的途径，所以，使君主的权威提高，土地扩充，兵力强大的计谋，我能陈述忠言于大王面前。所以，私下替大王考虑，不如联合韩、魏、齐、楚、燕、赵六国，实行合纵之策来对抗秦国。让天下各诸侯的将相，相会于洹水之上，互派质子，杀白马以缔结联盟。盟约规定：秦国进攻楚国，齐国、魏国各自派出精锐的军队帮助楚国，韩军断绝秦军的粮道，赵军渡过黄河、漳水，燕国守卫常山的北面。秦国进攻韩、魏两国，那么楚国就断绝秦国的后路，齐国派出精锐的军队帮助韩、魏两国，赵军渡过黄河、漳水，燕国守卫云中。秦国进攻齐国，那么楚国就断绝秦国的后路，韩国守卫成皋，魏国堵住午道，赵军渡过黄河、漳水、博关，燕国派出精锐的军队帮助齐国。秦国进攻燕国，那么赵国就守卫常山，楚军驻扎在武关，齐军渡过渤海，韩、魏两国派出精锐之师帮助燕国。秦国进攻赵国，那么韩军驻扎在宜阳，楚军驻于武关，魏军驻于河外，齐军渡过渤海，燕国派出精锐之师帮助赵国。诸侯有先违背盟约的，五国共同讨伐它。六国合纵以对抗秦国，秦国必定不敢出兵函谷关外，损害山东六国，如果这样霸业就成功了。”
赵王说：“我年轻，在位的时间短，没有听过治理国家的长远计划。现在您有心保存天下，安定诸侯，我愿意举国听从您。”于是封苏秦为武安君，装饰百辆车马，带上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匹，以联合各国诸侯。
【注释】：
①本文出自《战国策·赵二》。 从燕之赵：赵肃侯十六年，苏秦游说燕文侯之后，由燕至赵。 赵王：此指赵肃侯。 高贤：推崇。 奉教：受教。
②捐馆舍：此处指死去，一种委婉的说法。
③无庸：不用。
④择交：选择交好的诸侯国。
⑤倚：倚赖，倚仗。
⑥屏左右：使赵肃侯左右之人退下。 阴阳：此指合纵、连横之策。
⑦海隅：海边。 云梦：古泽薮名。古籍中的云梦，一般泛指春秋战国时楚王的游猎区，此区大致包括今江汉平原及其东、西、北三面的丘陵山峦，南则春秋时兼有郢都以南的江南地，战国时仅限于江北。在这区域内，也不全属“云梦”，还错杂着许多已开垦的邑居聚落。 汤沐之邑：周制诸侯朝见天子，天子赐以王畿以内的，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封邑。后来皇帝、诸侯、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也称“汤沐邑”。
⑧效实：献出财货。实，财货。
⑨宜阳：地名，在今河南西部，洛河中游。
⑩上郡：疑为“上党”，如果是上郡距离宜阳太远。
⑾轵(zhǐ)道：古道路名。位于今济源境内，为豫北平原进入山西高原的孔道，自古为兵争要地。 南阳：古地名，相当今河南济源至获嘉一带，以在太行山南，黄河之北，故名。 劫：劫持。 包：包围。 销铄：熔化、消除，此处指赵国就自行瓦解了。 卫：即濮阳，河南东北，南临黄河，邻接山东省。
⑿常山：本名恒山，汉避文帝刘恒讳改。为五岳中的北岳，在今河北曲阳西北。
⒀傅之国都：靠近韩、魏之国都。傅，通“附”。
⒁支：支撑、支持。 中：恰好、正好。
⒂三夫之分：上古时，一夫百亩，此谓三百亩。 咫(zhǐ)尺：比喻距离很近。咫，古代长度名，周制八寸，合今制市尺六寸二分二厘。
⒃节：衍入之字。
⒄掩：蒙蔽。 冥冥：昏暗。
⒅案：察看。
⒆横人：主张连横之策的人。
⒇高台：后应有“榭”字。 五味：酸、甜、苦、辣、咸。 轩辕：此处指华美的车辆。 卒：通猝(cù)，突然。
(21)朋党：原指同类之人为自私目的而互相勾结。
(22)畔：通“叛”。
(23)通质：互派人质。
(24)食道：粮道。
(25)云中：古地名，在今山西大同西北。
(26)博关：不详。
(27)武关：关名。在今陕西丹凤东南。
(28)莅(1ì)国：临国，执政。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纵，说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高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①。虽然，奉阳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宾客游谈之士，无敢尽忠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献其愚，效愚忠②。为大王计，莫若安民无事，请无庸有为也③。安民之本，在于择交④。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⑤。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愿大王慎无出于口也。
“请屏左右，曰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⑥。大王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渔盐之地，楚必致桔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⑦。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⑧。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⑨。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⑩。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劫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⑾。秦欲已得行于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涉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强。赵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⑿。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⒀。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韩、魏臣于秦，秦无韩、魏之隔，祸中于赵矣⒁。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⒂。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乘，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强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节，固已见于胸中矣⒃。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⒄?
“臣窃以天下地图案之⒅。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见破于秦，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⒆。与秦成，则高台，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辕，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⒇。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猲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臣闻，明王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21)。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纵亲，以傧畔秦(22)。令天下之将相，相与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以盟之(23)。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食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24)。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25)。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午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26)。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27)。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摈秦，秦必不敢出兵于函谷关以害山东矣!如是则伯业成矣!”
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28)。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