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遍(套数)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汉语大辞典出版社《元曲三百首辞典》第253页(2723字)
【原文】:
高祖还乡(1)
[哨遍]社长排门告示(2):但有的差使无推故(3)。这差使不寻俗(4),一壁厢纳草除根(5),一边又要差夫(6),索应付(7)。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8),今日还乡故(9)。王乡老执定瓦台盘(10),赵忙郎抱着酒葫芦(11)。新刷来的头巾,(12)恰糨来的绸衫(13),畅好是妆么大户(14)。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伙乔男女(15),胡踢蹬吹笛擂鼓(16)。
见一颩人马到庄门(17),劈头里几面旗舒(18)。
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19),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20)。一面旗鸡学舞(21),一面旗狗生双翅(22),一面旗蛇缠葫芦(23)。
[五煞]红漆了叉(24),银铮了斧(25),甜瓜苦瓜黄金镀(26)。
明晃晃马蹬枪尖上挑(27),白雪雪鹅毛扇上铺。
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28),套顶上不见驴(29),黄罗伞柄天生曲(30)。车前八个天曹判(31),车后若干递送夫(32)。
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33)。
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那身着手扶(34)。猛可里抬头觑(35),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二煞]你须身姓刘(36),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37):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38),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39)。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
换田契强称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40)。有甚胡突处(41)?明标着册历(42),现放着文书。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43),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44)。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捽住(45)?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46)。。
【曲牌名】:般涉调
【原文作者】:睢景臣
【意译】:
社长挨家挨户通知:所有的差使不得无故推托。
这次的差使非同寻常,既要交纳除根的草料,又要承担侍候官府的劳役,这些都要应付。听说是皇帝乘着銮驾凤辇回到故乡。所以,王乡老手捧着托盘献礼品,赵忙郎抱着装酒的葫芦;用的头巾是刚洗过的,穿的绸衫是打过米浆熨平的,装得好像是大户人家的模样,忙得大家团团转。
瞎子王留率领着一伙装模作样的人,胡乱地吹笛擂鼓。
见一队人马来到村庄门前,当头有几面飘扬的旗帜:一面旗上是白圆环套住一只小白兔,一面旗上是红圈圈打着一只黑乌鸦,一面旗上画一只学舞的鸡,一面旗上画有两只翅膀的狗,还有一面旗上是一条蛇缠住一只葫芦。
紧接着是那用红漆漆了的叉子,用银镀过的大斧,用黄金镀过的金瓜锤,明晃晃的马挑在枪尖上,雪白的鹅毛做成大扇子:这几个一本正经的人物,拿着一些我们不曾见过的器仗,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衣服。
拉车的都是马,不见一条驴。旁边撑着一把曲柄的黄罗伞,车前有八个似天府判官的人物,车后跟着许多奔走的侍卫。更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子,都是一样的穿着打扮。
那大汉下得车来,众人忙向他叩头施礼。他却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待众乡邻叉脚弯腰拜倒在他面前,他才挪动身子前去搀扶。
我忽然抬头一看,辨认多时,恍然大悟,差点气破我的胸脯。
原来你本姓刘,妻子姓吕,咱们是旧相识。我把你两家的根底从头说一说,你本人做过泗水亭长,嗜好喝几杯酒;你丈人老头教村学,读过几卷书。你曾在俺庄东头住,与我一起喂牛切草,拉耙挥锄。
春天你采过我的桑,冬天借过我的粟,零零碎碎借去的米麦就更无法计算了。可是,你还蛮不讲理,换田契时强称了我三秤麻,还酒债时偷量了我几斛豆,你装什么糊涂?如今还明摆着当日的账册,现放着昔日的文书。
你做官以后,以前少我的钱,作为官差款抵消了;欠我的粟,也当税粮从中扣除。这也未尝不可,你明说你是刘三,谁敢把你揪住不放?可你凭白无故地改了姓更了名,唤做什么“汉高祖”。
。【点评】:
汉高祖刘邦称帝第十二年(前195)十月,在平定淮南王英布后,曾回到故乡沛县(今属江苏),受到父老乡亲热烈欢迎。
但睢景臣这套散曲,不是对刘邦歌功颂德,而是以一个知其根底的村民的眼光和口吻,加以讽刺和挖苦,剥下威严神圣的皇帝外衣,还其穷困潦倒、平庸卑琐而又霸道贪小的乡村无赖之本来面目,使隆重的接驾场面和威严的帝王形象都变得滑稽可笑,如同一出闹剧。这是很不容易的。
此套数于元大德七年(1303)以前,作者在扬州时所作。据元钟嗣成《录鬼簿》记载,当时“维扬(即扬州)诸公俱作《汉高祖还乡》套数,惟公《哨遍》制作新奇,诸公者皆出其下。”
其新奇之处,在于以一个知其底细、经常交往的村民之眼光和口吻来描写此次帝王衣锦还乡的大典,他没见过宫中的人和事,不但叫不出名称,事事以农村常见的事物来称呼,用农民的语言来表达,而且很不理解,凭自己的想象乱猜胡诌,因而,这套散曲的语言既生动活泼,又令人发笑;既富泥土气息,又含喜剧色彩。
[三煞]之后写刘邦下车后与乡亲见面以及“我”认出他是刘三以后的回忆。
这是全曲的重点,着重揭穿刘邦过去的老底,别看他现在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富贵荣华。其实,他原是个出身贫寒、卑琐不堪的无赖。这真是一针见血。最有趣的是,最后,“我”得知他已不叫刘三,而改名叫做“汉高祖”,暗中大骂一顿。实际上,在刘邦回乡时不可能叫做汉高祖,但作者故意这样写,还将其庙号当成新改的姓名,这不仅有画龙点睛之妙,而且也把这个小喜剧的冲突推向高潮。读到此,不由人赞叹作者构思之巧,调侃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