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的影响
出处:按学科分类—自然科学总论 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科学技术论手册》第179页(2971字)
技术论(technology studies)要讨论的第一个主题是技术的影响。技术对社会和自然的影响无孔不入,以至于人们往往对它们视而不见。比如,在关于封堵泽兰决口的公开讨论中,人们往往认为“技术在破坏自然”。然而,与世界其他人口密集的地区一样,在荷兰,“自然”也无非是由先前的技术建造而成的一种环境。如果没有各种各样的海岸工程技术,那么荷兰的社会和自然将不复存在。虽然上帝创造了世界,然而荷兰人却创造了荷兰!
技术对社会的影响是技术论中最古老的一个话题。一个经典的例证是马镫在构建封建社会中所起的作用[怀特,1962]。在怀特看来,马镫有效地把马和骑手联成一体,形成前所未有的战斗力。然而,维持这种军事技术需要对人、马和装备进行大量的投入——这只有在对社会进行彻底的重新组织之后才有可能。[对这种主张的批判性评论,参见希尔顿和索耶,1952。]这条思路的另一个例证是吉迪翁[1948]呼吁的“匿名的历史”,他用这个词的意思是对“塑造我们的当下生活的工具”,如锁、面包烘烤技术、家具、家务技术、洗漱设备进行经验研究。
马克思对技术的分析——技术影响着生产力并因此而决定了一般的社会形态——代表了类似的主张。[参见马克思的《资本论》,1867]麦肯齐[1984]认为,马克思对机器的分析一直都是非常中肯的;他的文章还提供了全面的参考文献。但是麦肯齐指出,我们不能把马克思简单地划入技术决定论的阵营[参见下文,也可参见宾伯,1990]。除马克思之外,只有很少的经济学家——他们都不是新古典经济学家——对技术的社会影响做出思考。在新古典经济学家看来,技术固然很重要,但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技术创新可以毫无悬念地信手拈来、“唾手可得”。新古典经济学模型试图把握特定的劳动、资本和技术变迁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但是,技术本身不在分析之列——它是外生变量。因此,这项工作并没有推动人们对技术的社会影响的特殊理解。技能变迁这个要素是一个“提供除劳动和资本的纯粹数量增长之外的所有社会变迁、管理变迁、结构变迁、教育变迁、政治变迁、心理变迁和技术变迁的大杂烩”[弗里曼,1977,第244页]。在马克思之后,熊彼特[1934/1980,1939,1942/1975]在分析技术的作用方面是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关于早期的经济技术研究及其与现代研究工作之间的相关性,参见哈格多恩,1989。]在熊彼特看来,全新的技术创新能够创立全新的工业,因此会带来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方向。在早期的研究中他设想,这些创新“唾手可得”——技术仍然是一个外生变量。在后期研究中,当他分析企业主在建构创新中的地位时,技术变成了一个内生变量。熊彼特的观点被贴上“技术推动”的标签,从而与“需求拉动”——发明活动的增长是对需求增长的一种回应——的观点相对立。[施莫克勒尔〈1966〉为这个假设给出了证明。为了解决需求拉动/技术推动的问题,人们已经进行了大量的经验研究。关于评论和批评,请参见库姆斯、萨维奥蒂和沃尔什,1987以及罗森伯格,1982。]这种状况在1980年前后发生了变化,当时经济学家已经不再接受这种二元对立了,他们开始寻求把技术作为内生变量来分析的其他途径。其中的例子有罗森伯格[1976,1982]弗里曼[1977,1982]、纳尔逊和温特[1977]、多西[1984]、库姆斯等人[1987],克拉克和朱马[1987]、哈格多恩[1989]以及多西等人[1988]的研究报告。布卢姆[1992]从社会学的角度讨论了类似的问题。
对技术影响的另一种总体的分析是由芒福德[1964]给出的,他把技术分为独裁型与民主型两种类型。回顾一下芒福德的许多研究,它们实际上都是对下述主张的一种辩护:从新石器时代以来,这两种类型的技术始终并驾齐驱——“一种是以系统为中心的、集权的,但具有内在的不稳定性;另一种是以人为中心的、相对脆弱的,但是有着丰富、持久的资源”[芒福德,1964,第6页]。他对技术无处不在地控制着所有社会成员的境况提出了警告:“我们的系统已经获得了对整个社会的控制,这将导致一种危险,民主将荡然无存。”在芒福德看来,这种方式比那种旧式的、赤裸裸的、残酷的集权主义的技术系统更阴险。芒福德关注的一个重要场所是作为技术的城市[比如,参见芒福德,1934、1938、1961]。芒福德[1967,1970]后来把自己对城市的分析拓展为“巨型机器”——用于规范世界和施展权力的精致网络,这个网络由人和非人的成分组成。[对芒福德的研究的最新介绍,参见A.C.休斯和T.P.休斯,1990。]埃吕尔[1954/1964]的主张也遵循了类似的路线。
在芒福德的分析中,技术发展的确造成了普遍的政治性的影响。其他的研究途径——以更加特殊的方式来探讨技术的影响,也可以体现在这样一句格言中,“人造物具有政治性”;技术不仅影响着社会,而且人们对其效果的定向也是策略性的。温纳(1986b,第19~39页)在1980年的文章“人造物有政治性吗”中杜撰了这个短语。他提供了一个讨论长岛公园道路上的桥梁的案例。这些桥梁是由罗伯特·莫斯摩西特意设计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公共汽车在这些通往海滩的道路行驶:
正如他所称呼的那样,“舒适的”“上层”“中产”阶级白人车主可以自由地在这些道路上往返消遣。一般搭乘公共交通线的黑人和其他穷人则被排除在这些道路之外,因为12英尺高的公共汽车在桥梁下面无法通行。这样做的一个后果是限制那些少数族群和低收入群体踏进琼斯海滩——广受赞誉的摩西公共公园。[温纳,1986b,第23页]
人造物所包含的是谁的政治?对劳动过程的研究提供了一种特殊的答案。在马克思的分析中,资本家拥有生产工具和产品,而工人拥有的则是自己的劳动力。布雷弗曼[1974]最近提出的“劳动过程理论”对马克思的分析作了特殊的引申。[也可参见布莱克本、库姆斯和格林,1985;奈茨和维尔莫特,1988;诺布尔,1984;汤普森,1983;伍德,1982;津巴利斯特,1979。]他认为,资本家[及其领导工具,管理]寻求的是对工人劳动力的控制。资本家遵循泰勒的科学管理原理,试图剥夺工人的技能。按照劳动过程理论,技术在这一过程中被证明特别有用。它使资本家能够垄断技能,从而能够控制劳动。德国早期技术社会学的许多研究也关注类似的问题。约基斯奇[1982]编着的一本书对这些问题作了全面的概述。除了技术影响这个主题外,这本书还讨论了技术构成的问题。
人造物是如何获得自己的政治性的呢?政治性究竟是由使用者赋予人造物的,还是在人造物的建构过程中被“刻入”的?沉排是突然出现在聪明的发明者的脑袋中,还是由细微的改进活动缓慢地、渐进地积累而成的?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已经积累了大量文献。现在我将转向对这些文献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