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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公上(凡五章)

书籍:四书辞典

出处:按学科分类—哲学、宗教 湖北人民出版社《四书辞典》第257页(11188字)

5·1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

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译文】

滕文公做太子的时候,准备去楚国,途经宋国时会见孟子。孟子讲人性本是善良的道理,开口闭口都不离尧和舜。

太子从楚国返回,又会见孟子。孟子说:‘太子怀疑我的话吗?天下的道理就这么一个。成对齐景公说:‘他是个男子汉,我也是个男子汉,我凭什么畏惧他呢?’颜渊说:‘舜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有作为的人都会像他那样。’公明仪说:‘周文王是我的老师,周公哪会骗我呢?’现在的滕国,截长补短,方圆将近五十里,还是可以治理成一个好国家。《尚书》上讲:‘如果药物不让患者吃得头昏眼花,他的病就不会痊愈。”

5·2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

然友之邹问于孟子。

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

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

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

然友复之邹问孟子。

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

然友反命。

世子曰:“然,是诚在我。”

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译文】

滕定公去世,太子对然友说:“以前,孟子曾经和我在宋国交谈过,心中一直没有忘记。现在不幸遭遇丧事,我想派你去请教孟子,然后举行丧事。”

然友到邹国向孟子请教。

孟子说:“不也很好吗?父母的丧事,本来应该竭尽全心。曾子说:‘父母在世,按礼仪侍奉;父母去世,按礼仪安葬,按礼仪祭祀,可以说是尽孝了。’诸侯的礼仪,我没有学习过;虽然如此,我曾听说过。为期三年的丧礼,穿粗布缝边的孝服,吃稀粥一类食物,从天子直到平民百姓,夏商周三代都是这样的。”

然友回国复命,太子便决定实行三年的丧礼。父老官吏都不愿意,说:“我们的宗主国鲁国的历代君主没有实行这种丧礼,我国的历代君主也没有实行这种丧礼,到了您这一代却改变祖先的做法,是不应该的。而且《志》上说:‘丧葬祭祀必须遵循祖先之法。’并说:‘我们应该沿袭继承它。’”

太子对然友说:“我往日没有努力学习,只喜好跑马练剑。现在父老官吏对我不满意,恐怕我不能尽力把丧事办好,请你再替我去请教一下孟子吧!”

然友又到邹国向孟子请教。

孟子说:“嗯!这是不能够求助于别人的。孔子说过:‘君主去世,政务交给宰相处理。太子喝米粥,脸色深黑。临位就痛哭,大小官员没有敢不悲哀的,因为太子在带头。’居上位的人有什么爱好,处下位的人一定更加喜欢。‘君子的德行好比风,小人的德行好比草,草上风吹,草定会随风而倒。’这件事情,完全取决于太子。”

然友回国复命。

太子说:“是的。这件事情的确取决于我。”

太子在丧庐中住了五个月,没有发布过命令教戒。官吏们和同姓人都赞成,认为他懂得礼仪。等到举行葬礼时,四方的人都来观礼,太子脸色的悲惨,哭声的沉痛,使来吊唁的人非常满意。

5·3 滕文公问为国。

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阳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藉也。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者,校数岁之中以为常。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使老稚转乎沟壑,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

“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

使毕战问井地。

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田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译文】

滕文公询问治国的事情。

孟子说:“老百姓的事是刻不容缓的。《诗经》上说:‘白天出外割茅草,晚上搓绳长又长,急急忙忙盖屋顶,开春要播各种粮。’百姓的基本情况是,有固定产业的才有安分守己的意念,没有固定产业的就没有安分守己的意念。如果没有安分守己的意念,就放荡不羁,胡作非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等到他们犯了罪,然后去加以处罚,这是陷害百姓。哪有仁爱的人在位,做出陷害百姓的事来的呢?所以贤明的君主一定办事严谨,节省开支,尊重下属。阳虎说过:‘要财富就不能仁爱,要仁爱就发不了财。’

“夏代每家土地五十亩,税收实行贡法,殷代每家土地七十亩,税收实行助法,周代每家土地一百亩,税收实行彻法,其税率实际上都是十分之一。彻,是通盘计算后缴纳十分之一的意思,助,是借助民力耕种公田的意思。龙子说过:‘管理土地税收的办法,没有比助法更好的,没有比贡法更差的。’贡法,参照几年中的平均数作为标准。丰收年份,粮食堆积,多征收一些不算暴虐,却不多收;灾荒年份,收获量连第二年肥田的费用都不够,却非按标准收满不可。君主号称民众的父母,却使民众一年到头劳苦不堪,不能够赡养自己的父母,还要靠借贷来凑足税额,逼得老人小孩抛尸露骨在山沟之中,这是怎么做民众的父母的呢?大官吏世代承袭的俸禄,滕国早已实行了。《诗经》上说:‘雨点落到公田里,同时洒到我私田。’只有实行助法才有公田。由此看来,就是周代也是实行助法的。

“要兴办庠序学校来教育人们。庠,是培养的意思;校,是教导的意思;序,是习射的意思。地方学校,夏代称作校,殷代称作序,周代称作庠,至于大学,三代都称作学,都是用来阐明人际关系准则的。居上位的人明白了人际关系准则,下面的百姓就会亲密地团结。如果有贤明的君王兴起,一定前来学习效法,这样就可以做贤明君王的老师了。

“《诗经》上说:‘岐周虽是旧邦国,接受天命新气象。’这是赞美周文王的诗句。你努力实行吧,也可以使你的国家气象一新。”

滕文公派毕战请教井田制度。

孟子说:“你的君主准备实行仁政,特地挑选你来,你一定要努力啊!实行仁政,一定要从划分田界开始。田界划分不正确,井田大小不均匀,作为俸禄的田租收入就不会公平,所以暴虐的君主和贪官污吏必然搞乱正确的田界。田界划分正确了,分配田地,制定俸禄,可不费力地确定下来。

“滕国,土地狭小,可也得有官员,有农夫。没有官员就没人管理农夫,没有农夫就没人养活官员。请考虑在乡村实行九分抽一的助法,城市中实行十分抽一的贡法。卿相以下官员一定有祭祀用的圭田,圭田每家五十亩。多余劳动力,每人土地二十五亩。无论埋葬和搬迁,都不出本乡范围,同一井田的邻居,出入相互友爱,防御盗贼,相互帮助,身患疾病,相互照顾,如此,百姓就亲密和睦了。每方圆一里,划分为一个井田,一个井田九百亩,当中一百亩是公田。八家都各自有私田一百亩,共同耕种公田。公田耕种完毕,然后再料理私人事务,这就是官员与农夫的差别。这只是一个大致轮廓。如果要调整得更合理些,就在于君主和你了。”

5·4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

文公与之处。

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

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

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

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

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

曰:“然。”

“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

曰:“否,许子衣褐。”

“许子冠乎?”

曰:“冠。”

曰:“奚冠?”

曰:“冠素。”

曰:“自织之与?”

曰:“否,以粟易之。”

曰:“许子奚为不自织?”

曰:“害于耕。”

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

曰:“然。”

“自为之与?”

曰:“否,以粟易之。”

“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

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

“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

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心哉?亦不用于耕耳。

“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蛮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

“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

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译文】

有一个奉行神农学说、名字叫做许行的人,从楚国到滕国,登门拜见滕文公,对他说:“我这个远方来的人听说您推行仁政,希望得到一个住所,做您的百姓。”

滕文公拨给了他住房。

许行的门徒有几十人,都穿着粗麻织成的短服,以打草鞋、织席子谋生。

陈良的门徒陈相和他的弟弟陈辛,扛着农具从宋国到滕国,说:“听说国君实行圣人的政治,国君也就是圣人了,我们希望做圣人的百姓。”

陈相见到许行,非常高兴,完全抛弃自己从前的学说,而向许行学习。

陈相见到孟子,转述许行的话说:“滕国君主,的确是个贤明的君主;虽然如此,还不懂得治国的道理。贤明的君主要和百姓一道耕种而维持生活,要亲自做饭,还要管理国事。现在滕国有储粮仓和财物库,这是损害百姓来养活自己,哪里称得上贤明呢?”

孟子问:“许子一定要亲手种了谷粟才吃饭吗?”

陈相答:“是的。”

孟子问:“许子一定要亲手织布后才穿衣服吗?”

陈相答:“不是,许子只穿粗麻织成的衣服。”

孟子问:“许子戴帽子吗?”

陈相答:“戴。”

孟子问:“他戴什么帽子?”

陈相答:“戴白丝帽子。”

孟子问:“是自己织的吗?”

陈相答:“不是,是用谷粟换的。”

孟子问:“许子为什么不自己织呢?”

陈相答:“因为那会妨碍耕种。”

孟子问:“许子用锅甑做饭、用铁器耕田吗?”

陈相答:“是的。”

孟子问:“这些东西是他亲自制造的吗?”

陈相答:“不是,是用谷粟换的。”

孟子说:“用谷粟换取器械,不算是损害瓦匠铁匠;瓦匠铁匠也用器械换取谷粟,又哪里算是损害农夫呢?而且,许子为什么不烧窑冶铁,各种器械都从家中取用?为什么频繁地和各类工匠进行交易?为什么许子如此不嫌麻烦?”

陈相答:“各类工匠的工作,本来就不是能够一边耕种一边操作的。”

孟子说:“那么,难道治理天下偏偏能和耕种同时进行吗?有官吏的事情,有百姓的事情。况且,一个人身上所需要的生活资料,须靠各类工匠的产品才能齐备。如果每一种都一定要亲自制作才使用,那等于全天下的人都时刻奔走在道路上。所以说,有的人做脑力劳动,有的人做体力劳动;脑力劳动者统治人,体力劳动者受人统治;被统治者供养别人,统治者被人供养,这是普天之下通行的原则。

“在尧那个时代,天下还不太平,大水横溢,四处泛滥成灾。草木茂盛,飞禽走兽繁殖成群,五谷歉收,禽兽威胁人类安全,兽蹄鸟迹的印痕,全国随处可见。只有尧一人为此忧虑,他选派舜统领治理工作。舜命令伯益掌管火政,伯益放火焚烧山林川泽的草木,使禽兽逃散藏匿。禹又疏浚九条河道,疏通济水漯水而注入大海中;挖掘汝水汉水,开凿淮水泗水,疏导入长江,然后中原地区才能够耕种田地。在这个时候,禹在外地八年,三次经过自己的家门都没进去,即使他想耕种,能行吗?

“后稷教导百姓耕种收割,栽培五谷,五谷成熟了,百姓得以维持生活。人类生活是有规范的,吃饱了,穿暖了,住得安逸了,如果没有教养,那就跟禽兽差不多。圣人又为此忧虑,委任契担任司徒,以人际关系准则来教育人们:父子之间有血缘之亲,君臣之间有尊卑之义,夫妇之间有内外之别,长幼之间有上下之序,朋友之间有真诚之信。放勋说:‘慰劳他们,安抚他们,纠正他们,训导他们,辅助他们,佑护他们,使他们各得其所,然后又予以提携和督察。’圣人忧虑百姓到这种地步,还有余暇耕种吗?

“尧把得不到舜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忧虑,舜把得不到禹、皋陶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忧虑。把百亩之地没耕种好作为忧虑的,那是农夫。把财物分给别人叫做恩惠,把善良教给别人叫做忠诚,为天下发现人才叫做仁爱。所以说,把天下让给别人容易,为天下发现人才困难。孔子说:‘尧做天子,真是伟大啊!只有天最伟大,也只有尧效法天,他的恩德浩荡,百姓不知怎样称赞他!舜也是伟大的君主!他的功勋崇高,却好像和他不相关似的。’尧舜治理天下,难道没有用尽心思吗?只是没有用在耕种上而已。

“我只听说过用华夏制度改变蛮夷制度,没有听说过用蛮夷制度改变华夏制度。陈良是楚国土生土长的人,喜爱周公、孔子的学说,由南到北求学于中原。北方的学者,没人能超过他的。他真称得上是豪杰之士了。你们兄弟侍奉他几十年,老师一死竟然背叛了他。从前孔子死了,三年之后,门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家,走进子贡住处作揖告别,相对而哭,都泣不成声,然后才回去。子贡又回到墓地,在祭场搭建小屋,独自住了三年,然后才回去。过了些日子,子夏、子张、子游认为有若有点像孔子,想用侍奉孔子的礼节来侍奉有若,勉强曾子同意。曾子说:‘不可以。孔子就像用长江汉水的水流冲洗过,用农历五六月的太阳曝晒过,光辉洁白无以复加。’现在,许行这怪腔怪调的南方蛮子,非难前代圣王的学说,你们却背叛你们的老师而向他学习,和曾子的态度太不相同了。我只听说过小鸟飞出幽暗山谷迁往高大树木上,没有听说过它飞下高大树木迁往幽暗山谷的。《鲁颂》中说:‘痛击北狄和西戎,严惩荆舒使知痛。’这种国家,周公还要攻打它,你却学它的落后东西,这也是不善于变化啊!”

陈相说:“听从许子的学说,市场的物价就没有两样,城内没有欺骗行为。即使五尺长的儿童到市场上去,也没有人欺骗他。布匹丝绸的长短相同,价格就一样;麻线丝絮的轻重相同,价格就一样;粮食的数量相同,价格就一样;鞋子的大小相同,价格就一样。”

孟子说:“各类产品的品种质量不一致,这是自然的;有的价格相差一倍五倍,有的相差十倍百倍,有的价格相差千倍万倍。你把它们拉平,这是扰乱天下。粗糙的鞋和精致的鞋都卖一个价,人们难道愿意这样干吗?听从许子的学说,会一个接一个地弄虚作假,怎么能够治理好国家呢?”

5·5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

他日,又求见孟子。孟子曰:“吾今则可以见矣。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吾闻夷子墨者,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贱事亲也。”

徐子以告夷子。

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

徐子以告孟子。

孟子曰:“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盖归反蔂梩而掩之。掩之诚是也,则孝子仁人之掩其亲,亦必有道矣。”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怃然为间曰:“命之矣。”

【译文】

墨家学说的信徒夷之,通过徐辟的关系求见孟子。孟子说:“我本来愿意相见,但我还在病中,等病好了,我打算去看他,夷子不必来。”

过了些时,夷子又请求会见孟子。孟子说:“我现在就可以见他了。不过,不说直话,真理就表达不出来,我就说直话吧。我听说夷子是墨家信徒。墨家办理丧事,以简单为原则。夷子想以此来变革天下的风俗,难道不是认为不这样就不足为贵吗?然而夷子安葬他的父母却相当讲究,这就是以他所轻蔑的礼节来对待他的父母了。”

徐子把这段话告诉给夷子。

夷子说:“儒家的学说认为,古代君王爱护百姓‘如同爱护婴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是人与人之间的爱没有等级差别,只是施行从父母开始。”

徐子把这段话转告给孟子。

孟子说:“夷子真的相信人们爱他哥哥的儿子跟爱邻居的婴儿一样吗?他只是有点根据而已。婴儿在地上爬行,将要跌入井中,这决不是婴儿自己的罪过,谁都会救他一把。而且,天生万物,使其只有一个根源,而夷子却认为是两个根源,症结就在这里。大概是远古的时候,有人不埋葬自己的父母。父母死了,就抬了尸体抛弃在山沟中。过了些时经过那里,见到狐狸在吃尸体,苍蝇蚊子在吮吸尸体。额上不禁流出汗来,斜眼瞟一下不敢正视。这汗水,不是流给别人看的,是内心惭愧在脸上的显示。大概他回家后,会取来锄头土筐掩埋好尸体。掩埋尸体诚然是对的,那么,孝子仁人埋葬他们的父母,也一定是有标准的。”

徐子把这段话转告给夷子。夷子怅然,过了一会才说:“我已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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