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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诵

书籍:楚辞集校集释下 更新时间:2018-09-10 17:57:38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湖北教育出版社《楚辞集校集释下》第1275页(5424字)

洪兴祖:此章言己以忠信事君,可质于明神,而爲谗邪所蔽,进退不可,惟博采衆善以自处而已。

朱熹:此篇全用赋体,无它寄託,其言明切,最爲易晓。而其言作忠造怨,遭谗畏罪之意,曲尽彼此之情状。爲君臣者,皆不可以不察。

汪瑗:此篇极陈己事君不贰之忠。

公尔忘私,国尔忘家,真可对越神明,宜见知于君,见容于衆。然反丛罪谤,使侧身而无所,欲去而不能,其情亦可悲矣。

而犹圣守素志,不肯少变,可谓独立不惧,确乎其不可拔者也。大抵此篇作于谗人交搆,楚王造怒之际,故多危惧之词。

然尚未遭放逐也,故末二章又有隐遁远去之志。然尽忠而不变者,固屈子事君之本心,而亦不使谗人之终害者,又屈子见几之明决。

》曰:“夙兴夜寐,以事一人。”又曰:“旣明且哲,以保其身。”屈子兼得之矣。杨雄、班固,咸谓其过于高洁,而以不智讥之,后世之号爲知屈子者,又不过曲爲之説以解之。夫屈子曷尝不智?曷尝无去楚之心?曷尝真欲沉流而不寤哉?遍以《楚辞》熟读而详考之,斯可见矣。夫读《楚辞》,论屈子者,不于其书而之,而顾援引他説以证之,不亦侦乎?呜呼!读六经者,不尊经而信传,多援传以解经,其来久矣,岂独《楚辞》也哉?吾于是乎深有所感也夫。

黄文焕:《惜诵》言君言衆人,语显而直。自是《九章》首篇,体裁久经闭口一旦诉愤,岂得半吞半吐,与他章或隐言之,或于君与小人一明及之,而不复説者弗同。

葢旣经《惜诵》之显指,则再説必须更端,此中确有次第也。朱晦菴谓《九章》皆直致无润色,诸章深练无尽,何尝太直?谓《惜诵》爲直,则颇近之。

然章法重叠呼君呼衆人,缭绕万端,语虽直而法未尝不曲也。言字、情字、志字,是通篇呼应眼目。

中叚忽入説梦,尤工于穿插出奇。

王夫之:此章追述进谏之本末。

言己之所言,无愧于幽明,冀君之见谅。而终不见用者,非徒君之不察,实小人设阱国,恶其异己而蔽毁之。故欲反覆效忠,再四思维,知其不可,而难自抑,是以终罹于害。宗臣无去国之义,吞声放废。

浮沈于羁旅,要未尝一日忘君也。《离骚》、《远游》与此章皆有归隐之説。

此章虽作于顷襄之世,迁窜江南之后,与彼异时,而所述者乃未迁已前,屏居汉北之事,故与彼同,而无决于自沈之意。于时上官大夫恐其复用,心构其怨望之语,诬以外叛之罪,故自表着其始终所由,与《涉江》、《怀沙》、《悲回风》诸篇,词旨有异。而《抽思篇》中所云集汉北、望北山者,皆述往事也。

林云铭:此屈子失位之后,又因事进言得罪而作也。

首出誓词以自明其心迹,继追言前此失位,在于犯衆忌离衆心所致,中説此番遇罚,因思君至情,忘其出位言事之罪,然后以衆心之离衆忌之谤痛发,二大段总以事君不贰之忠作綫,末以不失素守之意结之,仍是作《离骚》本旨,故曰重着,词理甚明也。旧注把惜诵二字解作贪论二字,赘肬二字解作忠君如人有赘肬之病,忘身贱贫解作竭忠忘家之言,纷纷传讹,总因不知来历,守定王叔师《章句》,以爲《九章》皆放于江南之埜所作。

若果放也,必有羁置之所,安能任其“儃佪干傺”“高飞远集”乎?按《史记》,怀王听上官之谗,怒而疏屈平。疏者,止是不信任耳,未尝放也,玩是篇“惩羹吹”及“折臂成医”等语,其爲前番旣疏,犹谏,失左徒之位,此番又谏,无疑卽得罪,亦但云遇罚,不过严加谴责,以其所谏不当理耳,亦未尝放也。

刘向《新序》所云:“放之于外”,乃后此之事,且非江南之埜,其放于江南之埜,固令尹子兰之怒,使上官大夫短之于顷襄,又与进谏无涉,读骚者皆不可不知。

蒋骥:《惜诵》,盖二十五篇之首也。

自《骚经》言“从彭咸之所居”,厥后历怀、襄数十年不变,此篇曰“愿曾思而远身”,则犹回车复路之初愿,余固知其作于《骚经》之前,而《经》所云“指九天以爲正”,殆指此而言也,旧解颇多谬,此皆由未得诵字之意。余本《抽思》历陈辞,《惜往日》陈白行之义疏之。通体似爲融贯,其末章曰:“重着以自明”,未尝不三复流涕也。夫身将隐矣,焉用文之?然必自明而后远身,夫岂惟不欲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乎?盖庶几君之闻其言,证其行,如鑒其忠,则荪美可完,犹诵之之意也。

“指九天以爲正兮,夫惟灵修之故”,《经》固自言之矣。

(《山带阁注楚辞》)〇《惜诵》、《抽思》、《思美人》,与《骚经》皆作于怀王时,其立言与《哀郢》、《涉江》以下六篇絶异。

《骚经》之自言曰: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惜诵》曰:愿陈志而无路;《抽思》曰:愿自申而不得;《思美人》曰:愿及日之未暮。所谓不忘欲返者,其志甚奢。

《骚经》之言君曰:伤灵修之数化;《惜诵》曰:待明君其知之;《抽思》曰:矫以遗夫美人;《思美人》曰:思美人兮涕而竚眙。所谓冀君一悟者,其望甚厚。《哀郢》以下,于君素无异旧之恩,于己渐絶进取之望,惟《哀郢》尚拳拳思返,然亦止欲归死故乡耳;《涉江》则宁重昏终身;《怀沙》则决计一死矣;《悲回风》欲死而未忍遽死;《惜往日》则毕辞而死矣。

此两朝辞旨异同之大概也。其爲彭咸之思,造之怀王始废之时,而践于顷襄久窜之后。则余固详之《思美人》矣。

此又所谓更统世而不变者也。(《楚辞余论》)

屈复:此篇卽《离骚》“余固知謇謇之爲患兮,忍而不能舍也”之意。

通篇只两叚,首两句总起,末四句总结。

胡文英:《惜诵篇》,继《离骚》后所作,玩其中云:儃佪干傺,末云:曾思远身,大约自郢都将往江南时作也。

刘梦鹏:惜,痛也;诵,反复言也。

游国恩:《九章》中只有《惜诵》一篇不是放逐时所作,这是很容易明了的。

惜诵二字怎么讲?按《吕氏春秋·长利篇》云:“爲天下惜死。”高诱注:“惜,爱也。”《广雅·释诂》也训惜爲爱。又按《説文》:“诵,讽也。”《国语·楚语》云:“宴居有工师之诵。”韦昭注:“诵,谓箴谏也。”惜诵就是好谏的意思,(王逸解作贪论,殊觉不通;朱子谓是爱惜其言,更不成话。)因爲他欢喜谏诤,所以遭此忧愍。他可恨王听不聪,所以发誓以明自己所言之忠。《惜诵》又説:“忠何辜以遇罚兮?亦非余之所志也!”由此看来,可知他这次是因谏诤而致愍的,致愍便是遇罚,单説遇罚,便知此时没有放逐了。(1930年10月《楚辞概论》)〇《惜诵》是喜欢谏诤的意思。《九章》各篇只有这一篇不是放逐时所作的,因爲从文字中不但找不出丝毫有关放逐的迹象,而且有许多话反可以证明它只是反映了被谗失职时的心情。

例如篇中只説:“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羣而赘肬。”离羣是説不在朝列,赘肬是説孤立的样子。下文又説:“忠何罪以遇罚。”又説:“纷逢尤以离谤。”离谤就是被谗,遇罚就是失职。这些都説明屈原那时并未见放。所以下文又説:“退静默而莫余知兮,进呼号又莫吾闻。申侘傺之烦惑兮,中闷瞀之忳忳。

”显然是去职后一种烦闷无聊的情绪。

而且他还説:“欲儃佪以干际兮,恐重患而离尤;欲高飞而远集兮,君罔谓汝何之。”这岂是放逐以后的语气?最后他还“恐情质之不信(伸),故重着以自明”,更明説他虽然遇罚,却不是到了絶望而不可挽回的地步。至于指天自誓,惩羹吹,作忠造怨以及九折臂而成医等语极爲沉痛,可知此时屈原受到打击已不止一次了。

(《楚辞论文集·屈原作品介绍》)

文怀沙:“惜诵”二字的意义,王逸解作“贪论”是不很妥切的。诵假爲颂,惜卽爱惜。

“惜诵”乃是不喜欢歌功颂德的意思。在《九章》中,本篇调子比较明朗,但诗人自述他“背膺胖以交痛兮,心郁结而轸”等等,不像仅只是抒写个人政治上的一时失意;如果认作二次放逐时的那“九年”的前期作品,我想也是很可以理解的。

(1952年《屈原九章今绎》)

姜亮夫:本篇大义,略与《离骚》相近。然无《离骚》伤老叹逝,自絶于国之词,而犹有冀望切盼之思。

故其情切激,其气愤勃,曲尽作忠造怨,遭谗畏罪之意。其三十岁初放时之作与?又《九章》各篇,皆就文义立题,不作泛设。此以篇首首句二字命名,貌虽同于三百,而旨实切乎文藴,与庄生之《逍遥》、《齐物》,荀子之《解蔽》、《正名》,同一体例也。《九章》各篇,作于何时?説者至爲纷纭。以余所考:武进蒋骥所定略爲得实。

茂元:惜,是悼惜的意思,称述过去的事情叫做诵。

惜诵是説以悼惜的心情来称述过去的事实。本篇作于被谗见疏之后。

叙述在政治上遭受打击的始末,和自己对待现实的态度,基本内容与《离骚》前半篇大致相似。

杨胤宗:《惜诵》者,迺《九章》之首章也。胤尝读: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离尤;欲高飞而远集兮,君罔谓女何之?可知屈子旣疏不复在位,内蓄疑危,进退惶惑而莫知所措也。欲恳诚激忠,罄往事明着之验,又恐重罹罪也。

作忠造怨,遭谗畏罪,然以贵戚之卿,义不可去,不忍去。噫!见其而弗可通其变,故哀怨之无穷已。

蒋天枢:《九章》爲乐章歌辞体。《惜诵》爲《九章》开宗明义之篇。诵,乐诗之文体。《国语·楚语》所谓“宴居,则有工师之诵”者是也。

《九章》中虽仅有首篇以“诵”名,实则各篇均是“诵”体,《説文》:“惜,痛也。”痛己志之徒託于诵也。

金开诚:《惜诵》是《九章》的第一篇。

前人对《惜诵》的分歧主要有两点:一是“惜诵”二字是什麽意思;二是《惜诵》作于何时。“惜诵”二字的意思,自古及今,衆説纷纭。戴震的説法较爲可取,他説:“诵者,言前事之称。惜诵,悼惜而诵言之也。”就是説,以悲伤、痛惜的心情敍述往事。

游国恩的説法也比较合理。他认爲:“惜诵”就是好谏的意思。

戴震与游国恩的説法都可通,二説可并存。《惜诵》作于何时?从全文内容来看,《惜诵》并未涉及放逐以后的事情。

篇中所表达的,是屈原被谗去职后,政治理想破灭的愤懑的心情。篇中説:“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离尤;欲高飞而远集兮,君罔谓汝何之?”“干傺”卽要求留止,表现了留在朝廷继续事君的愿望。如果屈原此时已被放逐,是不可能在“要求留止”和“远走高飞”之间徘徊的。因此,本篇写作的具体年代虽然无法确指,但应当是在楚怀王时期屈原被谗见疏之时,与《离骚》的写作时间相近。

应当写于《离骚》之前,因爲《离骚》写得更深入、全面。本篇不可能是屈原被放江南时的作品,王逸及其后人的説法是错的。

汤炳正:惜诵一词,古今注释极多。今谓《惜诵》之诵,当爲讼之通假字,诵爲讼之通假字,犹古人诵之通颂,及《淮南子·齐俗训》赤松子通作赤诵子,旨甬、公二符音通假。

《七谏·怨世》云:“亲谗谀而疏贤圣兮,讼谓闾娵爲丑恶。”王逸注云:“讙譁而讼”,亦卽争论讙譁之意。《淮南子·俶真训》“分徒而讼”高注云:“讼,争是非也。”此皆与《説文》“讼,争也”之义相同。故又引申爲诉讼、狱讼之讼。当时屈原遭谗,屈原与群小是进行过争辩的。但是,竟以失败告终。《説文》云:“惜,痛也。”则此篇名爲《惜诵(讼)》,盖爲争讼是非而伤痛也。因此,《惜诵》篇首一大段,皆言诉讼事,盖欲以实情讼之天地,诉之鬼神,以求得到公断。

所谓“发愤以抒情”之情,则当训爲“情实”之情,非泛指一般情绪。《论语》言讼事时所谓“如得其情”之情,《左传》庄公十年“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之情,又《周礼·小宰》:“六曰,以叙听其情”,郑注:“情,争讼之辞”。

是情皆指讼者之真实情状而言。因此,下文从“所非忠而言之兮”以下,皆拟致讼之辞。

如“所非忠而言之兮”的“所非”,爲古人发誓之恒语;“指苍天以爲正”的“爲正”,卽“爲证”之借字(《新书·耳痺》“割白马而爲牺,指九天而爲证”,下句正用《离骚》及《惜诵》)。此外,如“折中”、“听直”等,皆爲古人狱讼之专用语,与首句“惜诵(讼)以致愍”互爲呼应。

尤其是“命咎繇使听直”的咎繇,乃历史上有名的“理官”,卽爲帝专主听讼的大臣,以公正无私爲后世称颂。故本篇从“命咎繇使听直”以下,皆卽讼词之内容。

而全篇之末的“恐情质之不信兮,故重着以自明”,则爲总结回应之语。王逸此句注云:“情,志也;质,性也。”不确。按:性质卽情实,指自己以上所讼述的真实情状。

盖单言则爲情,卽上文“抒情”之情,复言则爲情质,质卽实也。《大戴礼·卫将军文子》:“子贡以其质告”,卢注云:“质,犹实也。”《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皇疏云:“质,实也。”皆情质当训情实之证。“恐情质之不信兮,故重着以自明”者,言我恐自己所讼言之情实不爲人们所信,故重复申述以自表白也。屈子之就重华陈词,令灵氛爲占,使巫阳招魂,命咎繇听讼等等,同爲艺术表现手段。

盖屈原的艺术生命,旣导源于历史,亦扎根于生活,可谓变化奇瑰,卓絶千古!贾谊作品以《惜誓》爲名,誓、讼义近,殆袭《惜诵(讼)》,可证西汉人对《惜诵》之义犹甚了然。(1988年1月《楚辞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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