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母亲来了一封信:
“你好,我最最亲爱的儿子。我真怕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才是。有一个人从你那儿到咱家来过,这个人好极了,就是脸太丑。他本来打算要住几天的,可不知为什么收拾起东西说走就走了。打那以后,我的儿呀,我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总觉得那是你回来过。你爹为了这个尽骂我,他说:‘你这个老婆子发疯了吧,要是这个人是咱们的孩子,难道他不会明说吗?……他干嘛要瞒着呢?如果他的脸变得和来过咱家的这个人那样,咱们该感到自豪才对。’你爹老是想要把我说服,可是我这颗做娘的心呀,却还是一个劲地认准了:这是我儿,他回家来过……这个人在火坑上睡觉的时候,我便把他的军大衣拿到院子去刷刷干净,我一下子就扑在大衣上哭了起来——这是我儿,是我儿的大衣!……小叶戈尔呀,你给我写封信来,看在耶酥基督的面上,你开导开导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我真是疯了不成?……”
叶戈尔·德略莫夫把这封信给我——伊凡·苏达列夫看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对我讲了事情的经过。我对他说:“你瞧瞧,我说你们的性格都碰到一块顶起牛来了。傻瓜呀,你这个傻瓜!快给你母亲写封信请罪吧!别把她折腾疯了……她就那么稀罕你的脸蛋子了?!因为你的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还会更疼你哩!”
他当天就写了这样一封信:“亲爱的双亲——玛利娅·波莉卡尔波芙娜和叶戈尔·叶戈罗维奇:请原谅我糊涂不懂事,回过咱家的那个人确实是我——你们的儿子……”等等、等等,密密麻麻地写了四页纸。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会写出二十页来。
过了几天,我和德略莫夫正站在靶场里,一个士兵跑来对他说:“大尉同志,有人找您。”这个士兵虽然站得规规矩矩,可是脸上那副表情好象打算去喝二两庆祝什么喜事似的。我们动身回镇上去,当走近我和他合住的房子时,我看见他六神无主,无缘无故地一个劲儿地清嗓子……我想:“坦克手呀,你这个坦克手,怎么还会这样紧张!”我们走进屋去,他走在我的前面。我听见他说了一声:“妈妈,你好哇!这是我呀!……”于是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扑上去紧贴在他的胸前。我回头一看,原来屋里还有一个女的。说句良心话,美人在别的地方也是有的,因为在长得美的人当中,这个姑娘绝不是独一份,不过我本人反正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就是了。
他撇下母亲走到姑娘面前(我在上面已经提到过,他身材魁伟,如战神一般),对姑娘说:“卡佳,你到这里来干嘛?你答应等的是过去的我,不是今天的我。”
美丽的卡佳答话了,我虽然已经退出屋子到了穿堂,但还是听到了她所说的话:“叶戈尔,我决定要和你过一辈子,我要忠实地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你别把我打发走吧……”
是的,你们看看这几个人,他们所代表的就是俄罗斯性格!一个人看样子似乎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但是一旦严重的灾难临头,在他身上就会产生出一种伟大的力量,这种伟大的力量就是人性的美。
【鉴赏】: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篇华美富瞻的作品,正如作者所言,是“一个篇幅不长的故事”。
其实,华美富瞻固然是一种美。但简洁明了也是一种美,而且是短篇小说的本色。考察一下拟想作者的情况,我们就会发现作者对短篇这种文体风格有着高度自觉的认识。拟想作者是指出现在具体作品中的作者形象。在本篇中,拟想作者可能是一位和主人公地位相近的下级军官。为了证实这种推断,请读下面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