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把梳子齿弄断了吗?”妈妈责备她说。
“没关系,到下田反正要买把新的。”
在汤野的时候,我就打算向舞女讨这把插在她前发上的梳子,所以我认为不该用它梳狗毛。
道路对面堆着好多捆细竹子,我和荣吉谈起正好拿他们做手杖用,就抢先一步站起身来。舞女跑着赶上来,抽出一根比她人还长的粗竹子。
“你干什么?”荣吉问她。她踌躇了一下,把那根竹子递给我。
“给你做手杖。我挑了一根挺粗的。”
“不行啊!拿了粗的,人家立刻会看出是偷的,被人看见不糟糕吗?送回去吧。”
舞女回到堆竹子的地方,又跑回来。这一次,她给我拿来一根有中指粗的竹子。接着,她在田埂上象背脊给撞了一下似的,跌倒在地,很难受地喘着气等待那几个女人。
我和荣吉始终走在前头十多米。
“那颗牙可以拔掉,换上一颗金牙。”忽然舞女的声音送进我的耳朵里来。回过头一看,舞女和千代子并排走着,妈妈和百合子稍稍靠后一些。千代子好象没有注意到我在回头看,继续说:
“那倒是的。你在跟他讲,怎么样?”
她们好象在谈我,大概千代子说我的牙齿长得不齐整,所以舞女说可以换上金牙。她们谈的不外乎容貌上的话,说不上对我有什么不好,我都不想耸起耳朵听,心里只感到亲密。她们还在悄悄地继续谈,我听见舞女说:
“是个好人哪。”
“是啊,人倒是很好。”
“真正是个好人。为人真好。”
这句话听来单纯而又爽快,是幻稚地顺口流露出感情的声音。我自己也能天真地感到我是一个好人了。我心情愉快地抬起眼来眺望着爽朗的群山。眼睑里微微觉着痛。我这个二十岁的人,一再严肃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儿根性养成的怪脾气,我正因为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感,这才走上到伊豆的旅程。因此,听见有人从社会的一般意义说我是个好人,真是说不出地感谢。快到下田海边,群山明亮起来,我挥舞着刚才拿到的那根竹子,削掉秋草的尖子。
路上各村庄的入口竖着牌子:
“乞讨的江湖艺人不得入村。”
六
一进下田的北路口,就到了甲州屋小旅店。我随着艺人们走上二楼,头上就是屋顶,没有天花板,坐在面临街道的窗口上,头要碰到屋顶。
“肩膀不痛吧?”妈妈好几次盯着舞女问。“手不痛吗?”
舞女做出敲鼓时的美丽手势。
“不痛。可以敲,可以敲。”
“这样就好啦。”
我拭着要把鼓提起来。
“唉呀,好重啊!”
“比你想象的要重。比你的书包要重些,”舞女笑着说。
艺人们向小旅店里的人们亲热地打着招呼。那也尽是一些艺人和走江湖的。下田这个港口象是这些候鸟的老窝。舞女拿铜板给那些摇摇晃晃走进房间来的小孩子。我想走出甲州屋,舞女就抢先跑到门口,给我摆好木屐,然后自言自语似地悄声说:“带我去看电影啊。”
我和荣吉找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领路,把我们带到一家旅馆去,据说旅馆主人就是以前的区长。洗过澡之后,我和荣吉吃了鲜鱼的午饭。
“你拿这个去买些花给明天忌辰上供吧,”我说着拿出个纸包,装着很少的一点钱,叫荣吉带回去,因为我必须乘明天早晨的船回东京,我的旅费已经用光了。我说是为了学校的关系,艺人们也就不好强留我。
吃过午饭还不到三小时就吃了晚饭,我独自从下田向北走,过了桥。我登上下田的富士山,眺望着港湾。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了甲州屋,看见艺人们正在吃鸡肉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