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伊伯拉辛却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象是有人命令他一定要把乔康的爱情从他心灵中抽打出去一样,均匀而有节拍地抡着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着,直打得乔康嗓子嘶哑叫不出来,直打得乔康口干舌燥、嘴唇起了大泡,这才算罢休。
乔康睡着了,这一觉可睡得够长的。他在睡梦中还如同小孩子似的呜呜咽咽、抽抽搭搭。伊伯拉辛的几个孩子爬上牢房的窗口望着他。当他一觉醒来,一个面包和一盆已经冰凉的四季豆摆在他面前。
晚上才把他从牢房里放了出来。他爬到马圈的草垛上去睡觉。
乔康这样连着昏睡了几天几夜。他一边呻吟着,一边翻转着受伤的身体,但怎么也睡不醒。他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伤口的剧烈疼痛,使他难以睁开眼睛。这没有尽头的长夜,唯有乔康的呻吟声来测量它的短长。
一连过了几天以后,他才开始爬下草垛,不声不响地、痴痴呆呆地缩做一团,间或吸一口烟,或者嚼一块面包吃。大部分时间他还是照样不分昼夜地睡大觉。他的伤势好歹总算有了转机,因而他甚至在梦中都能领略到在残酷的折磨之后的安适。他有时虽然连着醒几个小时,可是过去曾经给他增添烦恼的念头和向往,却再也不来折磨他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从马圈棚顶缝隙中透进来的一道道又细又长的光线和在光线里飘飘纷飞的微尘。他觉得自己象个襁褓中的婴儿。
第八天头上,乔康一觉醒来才突然觉着身子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当他沿着梯子从草垛向下爬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腿脚竟然能够一级一级地向前挪动步子了,于是便哈哈大笑起来甚至他已经在苏里克的铺子里赊账买面包和奶酪的时候,他还在乐呢。
次日,他离开草垛就没再回去,而是直奔野外去了。他登上山岗,旁边便是杂草丛生,曼陀罗花盛开的旧时的战壕。下面是一片拥挤的深绿色屋顶的房屋,屋顶上点缀着细烟囱。明媚的阳光抚慰着他,他又填满了肚子,因而顿时全身上下焕发着活力,两个肩膀也舒展了,原先他那轻率鲁莽的性格又恢复了。阳光象是同他嬉戏似地刺得他那唯一的眼睛不敢睁开。
霎那间,他忽然记起了已经过去的往事。
“唉,他们可把我折磨得够受的!这里边有斯瓦比查、有警察局长、有那些店铺老板、还有法警伊伯拉辛。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可是乔康却由于这一切已经结束,又能轻快自由而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脑海里想着店铺老板们,想着工作和生活,精神抖擞地迈开脚步踏上归途了。
他蹦着跳着往回走,不久前的一切烦恼和痛苦全都忘光了。他又来到了小镇上。广场空空荡荡,商业街仿佛迎接他似地又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又恢复了老样子,踏着舞步穿过这条街,还做出奇怪的姿势:左手放在一侧,手指装做按着琴弦来回滑动,右手弹拨着上衣钮扣,并且时左时右地低头屈膝鞠躬。
“迪——里达姆,迪——里达姆!”
店铺里的生意人伸出头边笑边喊道:
“嘿,乔康,睡得好吗?”
“斯瓦比查写信来了吗?”
“你犯傻就乐极生悲了吧!”
“伊伯拉辛给你道歉了吗?”
“怎么样,这回算明白过来了吧,啊?”
然而乔康只顾又唱又跳地踏着细碎的舞步往前行。
“迪——里达姆,迪——里达姆,嘿——嘿——嘿——嘿!”
他的眼睛谁也看不清,耳朵里只听见他们朝他嚷叫的一部分话。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这到底是由于泪花还是快乐的缘故呢?
一切都依然如故。他两耳嗡嗡作响,面前的一切都在摇晃,都在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