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
人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谁忽然使劲敲了一下杂技班邻居理发匠马松门口挂的破洋铁盆。
独眼乔康这时全把对他的侮辱忘光了,原来的那股子莽撞劲儿又来了。他爬上一只桶对老板嚷道:
“哼,警察局长。我讨厌他,也讨厌你。她走钢丝,你就得和警察局长捧着蜡烛。你们俩得捧着蜡烛!”
大家都一齐大骂警察局长,而独眼乔康比谁都骂得更凶狠。
斯坦诺耶紧挨着杂技班老板站着,手扯着老板的衣襟,两只冷漠的绿眼珠瞪得溜圆,冷静地问道:
“叫那个姑娘出来给我们走钢丝!我们给钱。”
迪姆绍·萨拉伊里亚出来调停,学着大兵的腔调,咬文嚼字地说:
“请贵班女伶给我们表演。”
“请吧,请吧,表演吧,表演吧!”
可是其他人仍然乱哄哄地挥动着胳臂。
“她在哪儿?叫她到这儿来!”
“钢丝,钢丝呢!”
“拉钢丝!”
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总算达成了协议:允许大家进入帆布棚,老板则要马上去把姑娘叫醒,让她穿衣服起床。
大家瞅着帆布棚,脚下踩着绳索和木板,磕头碰脑,跌跌撞撞地一古脑儿冲进了棚子。
独眼乔康好不容易才点亮了两盏油灯。
大家在灯光下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斯坦诺耶喊道:
“都坐下吧!”
于是便有的人坐在凳子上,有的人席地而坐,但是还有些人不肯就坐仍然继续挥手唱歌。乔康俨如这里的主人,本想把一堆锯木弄走,然而他的两条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恍惚中象有个矮小可笑的影子在不停地变来变去。其他人都在灯光照射下醉意朦胧地眯着眼睛。苏姆波本想领头唱歌,可是谁也不听他招呼,全都各人唱各人的歌。鱼贩子帕绍在一条满是毛茬的木凳上呼呼大睡,他沉重的身子把凳子都压弯了。斯坦诺耶咯咯直打酒嗝,耷拉着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动不动。
这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分。人们都冻得浑身发抖,而且也都困坏了,脸上现出了倦容,意识也恍惚了。就在他们意识恍惚中浮现出动人的幻觉——钢丝上有个赤身裸体的外国女人,是个更不体面更具诱惑力的别的东西。
不过杂技班老板其实并没去叫醒走钢丝的女艺人。他非但没有去叫她,反而又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遍大篷车的门锁。之后,他便呼哧呼哧地、踩得马路咯噔咯噔地跑去报告了警察。
醉鬼们个个都等得不耐烦了。天大亮了,警察来了。
到了第二天就大祸临头了。警察局长把铺子老板都传了去。他们便一个个地回铺子取钱,全都缴了一大笔罚款。杂技班的艺人挖木桩、收绳索,在广场上钉木箱,斧头声咚咚响个不停。傍晚的时候,在广场中丢失的那两个杂技班的帆布棚象漏了气平平地叠了起来。全部行李都装上了大篷车。天刚蒙蒙亮,他们便动身上路了。
单单乔康一个人被抓了起来,被捆了手和脚,干瘪的法警伊伯拉辛用一条蘸了醋的皮鞭抽打他。
每抽一下,乔康就抬一下头,嘴里先是结结巴巴,接着就是连珠炮似地说一大串吉普赛话。他又哭又喊苦苦哀求拷打他的伊伯拉辛,不要抽打他,他没罪,他不敢跟警察局长作对,他这样一个吉普赛流浪汉跟斯瓦比查没什么瓜葛。他挨打时的叫喊声一次比一次大,并且拚命地转动着他仅有的一只眼珠。他那张从昨天起就变得发青了的孩子气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饶了我吧!我一定吻你的脚!饶了我吧,警察局长先生阁下。这样会把我这个不幸的人打死的!我以后再也不啦!看上帝的情面,伊伯拉辛,你就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