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乔康木然不动地坐着。他全身抽搐,每根神经都绷得很紧,酒友们的歌声在他听来也格外刺耳。这叫他怎么还能唱歌,怎么还能喝酒呢?
篝火熄灭了。天上的星儿便显得更明亮了。大家动身往回走了。
他们几个人踉踉跄跄地拽着木栅栏往前移动,甚至有时把木栅栏都吱吱嘎嘎地扯断了。苏姆波吹奏着笛子的最高音走在最前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大声喊叫着,唯有独眼乔康的头脑里经受着激烈的冲击。
这天夜里镇上喝醉酒的人在大街小巷到处可见。大地上方的秋空星罗棋布,时而有流星闪烁坠落。高山和深谷发出隆隆之声向这些醉人们逼近。他们周围的一切,包括他们自身,都在喧哗,都在咆哮,他们各自异样的变了调的高声吼叫也是这喧哗咆哮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伙人放慢了脚步,一个个好不容易才挤上一座狭窄的木桥。木桥在他们身体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这伙人犹如一股洪流拥进了扎里亚的铺子,弄得窗玻璃咯咯响。笛子声、喊叫声、咯吱声混成一片。绰号叫演员的斯坦诺耶领头跳起轮舞。一个弯腰驼背、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也敏捷地跟着他跳了起来,认真地踏着舞步。有股子男子气的斜眼吉普赛女人萨哈·曼古拉什、阿夫达加·萨拉奇、哈吉·谢塔、钉子工人桑托也都学着他们的样子蹦跶起来。轮舞最后边一个是公子哥儿达姆什·萨拉伊里亚,他梳着匈牙利人的发式。
灰尘在他们头顶上方飞舞。
轮舞一结束,“演员”斯坦诺耶便吩咐吹奏“乔康哀歌”。口哨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尽情地纵酒取乐。
“噫,哈——哈——哈!”
“乔康,你死了算啦!”
“你的斯瓦比查要离开你啦!”
乔康听了这些话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谢谢,谢谢你啦,斯坦诺耶,谢谢你今天这么侮辱我。我跟你一块儿吃过多少面包和盐,你还这么欺负我。谢谢你,太谢谢你啦!你还是……!”
他那只唯一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因而这一切也就显得格外重要了。这当儿时间已过午夜了。
斯坦诺耶冷静而轻蔑地劝解说:
“住嘴,倒霉鬼!我们现在就去喊她起来,叫她夜里走钢丝,只要……”
呼喊声打断了他的话。
“叫她走钢丝!”
“咱们走罗!”
人声鼎沸。又有一些酒徒加入这个行列。所有的人象有人把他们抛出去一样一齐冲出了铺子。斯坦诺耶领头走在最前边,独眼乔康紧挨在他身边,步履蹒跚。他说:
“你欺负我,朋友,我这儿难受。”乔康耳里既听不见歌声和乐曲声,也听不见人们的嚷叫声。
警察局长家门口栽了几棵小松树,安了几根粗木头杆子,上面还悬挂着几盏灯笼。这是昨天晚上为了庆祝军官节装饰起来的。他们打算拔走这些松树和木杆。于是斯坦诺耶便吩咐大家伙儿按顺序排成行,指挥这几个人拔树,那几个人摘灯笼。他也叫乔康拔一根粗木杆子。乔康一面向前迈出几步,机械地往外拔,一面嘴里不住地嘟哝说:
“我们两人处得这么好,这么亲,你还说……”
他们来到了杂技班。乔康扔掉握在手里的木棍,举起已经麻木的手摸了摸帆布棚,噢,帆布棚还在这儿。一些人去敲杂技班大篷车的窗子,另一些人去寻找进棚子的入口,你推我搡,乱喊乱叫。夜色中白花花的帆布棚被推得摇来晃去。
杂技班老板手里拿着蜡烛从大篷车里钻了出来,身上裹着一件牧人穿的斗篷,连冷带怕吓得直打哆嗦。大家把他团团围住,挥动着木棍和灯笼。
“开门!”
“叫她起来走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