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丛话
出处:按学科分类—文学 河北人民出版社《中国古典小说大辞典》第60页(3344字)
㈠近代多人合撰丛谈体小说评论集,撰者为梁启超、平子、曼殊、侠人、蜕庵、璱斋、慧广、趼人等。自公元1903年9月至1906年1月,连载于《新小说》月刊;并于《新小说》月刊停刊后,由新小说社印成单行本。《小说丛话》刊行之始,饮冰(梁启超)曾有小序说明该丛话发起之经过:“溃话体之文学尚矣。此体近二三百年来益发达,即最干燥之考据学、金石学,往往用此体书之,趣味转增焉。至如诗话、文话、词话等,更汗牛充栋矣。乃至四六话、制义话、楹联话亦有作者。人人知其无用,然犹有一过目之价值,不可诬也。唯小说尚阙如,虽由学士大夫鄙弃不道,抑亦此学幼稚之征证也。余今春航海时,箧中挟《桃花扇》一部,借以消遣,偶有所触,缀笔记十余条。一昨平子、蜕庵、璱斋、慧广、均历、曼殊集余所,出示之,佥曰:是小说丛话也,亦中国前此未有之作,盍多为数十条,成一帙焉?谈次,因相与纵论小说,各述其所心得之微言大义,无一不足解颐者。余曰:“各笔之,便一帙。众曰:善。遂命纸笔,一夕而得百数十条,畀新小说社次第刊之。此后有所发明,赓续当未已也。抑海内有同嗜者,东鳞西爪,时以相贻,亦谈兴之一助欤!编次不有体例,唯着者之名分注焉;无责任之责任,亦各负之也。癸卯初腊,饮冰识。”癸卯,即公元1903年。《小说丛话》最主要的内容,是进一步论证梁氏首倡之“小说界革命”理论,各位着者从不同侧面补充、丰富新小说理论。对于梁氏的某些观点,着者们亦进行讨论。梁氏对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的偏颇看法,在《小说丛话》中即受到批驳。狄葆贤(平子)认为,梁氏把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统统视为诲盗诲淫之作,是错误的。他说,就拿几乎是人们公认的诲淫小说《金瓶梅》来说,情况也不尽如此,小说作者实“抱无穷冤抑,无限深痛,而又处黑暗之时代,无可与言,无从发泄,不得已借小说以鸣之”。《金瓶梅》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状况,“真一社会小说,不得以淫书目之”。曼殊同意如上意见,补充说:“《金瓶梅》是描写下等妇人社会之书也”,“认为一种社会之书以读之,始知盛名之下必无虚也”,它的价值当不下于《水浒传》、《红楼梦》。对于《水浒传》、《红楼梦》,《小说丛话》的多数着者持肯定意见。狄葆贤认为,这两部小说“在我国小说界中,位置当在第一级”。晚清着名红学家侠人更是对《红楼梦》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崇高评价,他认为:“吾国之小说,莫奇于《红楼梦》,可谓之政治小说,可谓之伦理小说,可谓之社会小说,可谓之哲学小说,道德小说。”对于梁氏认为中土小说不如欧西小说的意见,曼殊提出相反看法,认为:“吾祖国之政治、法律,虽多不如人,至于文学与理想,吾雅不欲以彼族加吾华胄也。”他认为《西厢记》可以同西方的任何作品比美。侠人亦认为,“吾国小说之价值真过于西洋万万也。”梁氏《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认为“吾中国群治腐败之总根源”完全在于旧小说。曼殊加以驳斥说:“今之痛祖国这腐败者,每归罪于吾国无佳小说,其果今之恶社会为劣小说之果乎,抑劣社会为恶小说之因乎?”对于这个涉及小说与社会关系的大问题,曼殊提出:“小说者,今社会之见本也。
(引按:见本,借用的日文词汇,意为样本、例证。)无论何种小说,其思想总不能出当时社会之范围,此殆如形之于模,影之于物矣。虽证诸他邦,亦罔不如是。”“盖小说者,乃民族最精确、最公平之调查录也!”曼殊于讨论中,提出了正确见解,将新小说理论向前推动一步。总之,这部《小说丛话》文字平易,内容丰富,不乏新解,实为近代小说理论的重要文献。㈡近代小说杂谈文章,侗生撰,初载上海商务印书馆《小说月报》第二年第三期,公元1911年出版。该文杂谈当时出版的译着小说之成败得失,或近代小说家文笔之优劣,如云:“英人哈葛德所着小说,不外言情,其书之结构,非二女争一男,即两男争一女,千篇一例,不避雷同;然细省其书,各有特色,无一相袭者。”又如云:“《孽海花》为中国近着小说,友人谓此书与《文明小史》、《老残游记》、《恨海》为四大杰作。顾《孽海花》能包罗数十年中外事实为一书,其线络有非三书所及者。”该文内容,大率若此,为随感式小说评论。㈢近代篇幅最长的小说理论文章,吕思勉撰,初连载于上海中华书局刊行之《中华小说界》月刊第三至八期,公元1914年出刊。初署名成,第八期改署成之。吕氏(公元1884-1957)字诚之,江苏武进人,现代着名史学家。早年执教于苏州东吴大学,辛亥革命后先后任中华书局与商务印书馆编辑,晚年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其早年所着此文鲜为人知,湮没近七十年之久,后经研究者发现,重新公诸于世,引起小说理论界之重视,公认为运用西方美学理论,系统、深入研究中国小说,富有创见的重要小说理论文献,此文被视为既是对近代维新派所倡导之新小说理论之批判性总结,又实开“五四”新小说理论之先河,在中国小说理论发展史上居重要地位。此文主要内容如下:一、吕氏认为,小说是近世文学之代表,是一种美的制作品,是小说作者在现实社会所提供的材料基础之上,运用想象、虚构等手段,创造出的一种含美的性质的“第二自然”。吕氏认为,同时代的某些论者称“小说者,社会现象之反映也”,或言小说为“人间生活状态之描写也”,均为不完全之说法,其缺欠在未指明小说乃一种艺术创造品,含审美之特性。吕氏对小说本质的界定,对同时代的流行理论有明显的超越处,就此亦可见西方近代艺术观念对中国之影响正日益加深。二、吕氏以全文中相当长的篇幅对小说之分类问题进行研究,为近代小说论文章中最为精细的分类。吕氏将小说之分类研究,区分为“自理论上为抽象的分类”与“因材料之异同而为具体的分类”两种。就前一种分类而言,又可从以下不同角度进行分类:从文学上可将小说分为散文的(又包括文言的和俗语的两小类)与韵文的(又包括传奇和弹词两小类);从小说所叙事实之繁与简,可将小说分为繁杂小说与单独小说;从小说叙事之角度,可将小说分为主观的与客观的,或曰自叙式的与他叙式的;自小说内容之虚实言,可将小说分为写实主义的与理想主义的;从小说所引起的美感之性质言,可将小说分为悲情的与喜情的;从小说创作者之创作目的言,可将小说分为有主义的与无主义的。就后一种分类而言,可将小说分为武事、写情、神怪、传奇、社会、历史、科学、冒险、侦探等九种。吕氏对每类小说之性质、特征,均有界定,时有精当之见解。三、对《红楼梦》研究中索隐派的批评。吕氏《小说丛话》于《中华小说界》连载时,该刊主编沈瓶庵与王梦阮合着的《红楼梦索隐》一书,刊于该刊第一年第六、七两期,首先以王氏所撰《红楼梦索隐提要》形式问世。王氏“提要”云:《红楼梦》“全书百二十回,处处为写真事”,“是书全为清世祖与董鄂妃而作,兼及当时诸名王奇女也。”王氏不无自得地表白:《红楼梦》书中所隐之事,所隐之人,有为故老所不传,载记所不道者,我却索而得之,宣而出之,亦大快事也。吕氏于《小说丛谈》中对此发表截然相反的意见,云:“必欲考《红楼梦》所隐者为何事,其书中之人物为何人,宁非笨伯乎!”吕氏的理论根据为:“小说所载之事实,谓为真亦可,谓为伪亦可。何也?以其虽为事实,而无一不经作者之想象变化;虽经作者之想象变化,而仍无一不以事实为之基也。然则屑屑考据某人之为某人,某事之为某事何为?彼未经作者选择变化以前之某人某事,皆世间一事实而已;世间一事实,何处不可逢,而必于小说中求之乎?是见雀炙而求弹、闻鸡之日掖而求卵也,可谓智乎?”吕氏以关于小说的新理论、新研究方法,批评迂腐陈旧的索隐考据方法,指出其对小说艺术特质之不明和研究方法之失当,为时最早,见解精当。四、小说与戏剧之比较。吕氏于此介绍了西方的有关艺术理论,指出小说与戏剧各有所长,属于两种艺术。五、论作小说之法,兼论良小说必具之三项条件。六、论译述的小说与中国作者自着的小说孰良。最后两个问题,都是针对当时小说界的现实问题而言。吕氏《小说丛话》的发表,下距现代着名学者胡适《文学改良刍议》(发表于公元1917年元旦)与陈独秀《文学革命论》(发表于同年二月)等“五四”文学革命文献之问世仅二年,中国近现代新小说理论演进之轨迹与新旧两阶段之衔接,于此可略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