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个星期日,他们约定在学校大门前集合,这一天光村田鹤子来得最迟,她身穿洁白的连衣裙,步伐轻松快活。
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向大门前走来时,也不知为什么远山感到口渴异常,他穿过马路往校门前面的香烟店走去,然后站在店前,把头上的帽子捏紧在手掌里,喝了三瓶柠檬汽水,这时木贺也从后面赶来,口里还在招呼别人:
“来啊,喂,过来啊!”说着自己也饮了柠檬汽水。
“这是光村田鹤子君,这是千田、远山、逢坂,我们是好朋友。”被木贺这么一介绍,千田故意把帽子往脑后一推,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远山象小学生似地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逢坂这时象发烧似的,脸都发红了。
向日本海的渔村开去的郊区电车有点象玩具。车中,大家不谋而合,只是精神饱满地坐着,不大开口说话。两个小时以后,当大家在沙丘上摊开饭盒的时候才渐渐地不再拘束,敢于发挥天生的顽皮劲儿了。
他们面向蔚蓝色的大海放开嗓子高唱寄宿学生的歌曲,这时产生了一种平时所没有的现象:只听到有一线悦耳的音响追逐他们的歌声而来,那是一种激荡人们心弦的优美而动听的旋律。远山听到这种声音时,起初猝然一怔,只有他一个人象是实在不堪忍受歌曲的旋律而中止了歌唱,在沙上仰脸躺成一个“大”字。
“怎么了?”逢坂问。
“阵亡了。”远山回答,还闭上了眼睛。
木贺和千田也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种奇异的醉意,他们放眼大海,骋目晴空,无不感到头晕目弦。他们解开扭扣,上衣饱孕着海风,似乎稍事疏忽自己的身体就会羽化而登仙。
“好哇!”千田突然把帽子抛到空间,并沿着倾斜的沙丘向下奔,犹如一只圆球似地一路滚去。“球”停下来时,千田便就地坐在沙上,回仰身后,只见沙丘顶上一件雪白绸子衣服在午后的阳光中闪亮,少女伸出一只手向自己这边打招呼,她的腰身细如垂柳。千田凝视着这一切,心里明白:毫无疑问,她就是自己生活中唯一的少女。
“在这里望星星,我想一定很美吧。”田鹤子说。
青年们当然欣然同意。看吧,看星星吧,再过三个小时,黄昏就来临。为了怕晚上饿,逢坂接下买面包的差事,到设在两公里路外某村的食品店去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可以时隐时现地看到逢坂小小的身影从防风林中往这边赶,他手里提着一只大布包。
见到此番情景,田鹤子不由叹道:
“可怜哪,这位逢坂君。”
“不必介意,他这个人还很乐意干这件事哪。”木贺答腔。
“他具有甘为仆人的精神。”这是远山的话。
看到逢坂一点点走近,田鹤子站起来挥动一只手致意。千田见此,寂寞感油然而生,他对田鹤子为逢坂这种人挥动起纤手感到不服气。
日暮以后,温度逐渐下降。木贺把自己的斗篷铺在地上给田鹤子当座垫,远山和千田也先后将自己的斗篷铺了下去,田鹤子就坐在斗篷上面。
逢坂又想穿又想脱,结果就他一个人披着斗篷,斗篷裹着他孤独万分的灵魂。
那天晚上,他们看到了三颗流星后便起身回家,在回去的电车里,田鹤子夹坐在木贺对面一排座位上的远山和千田中间,又说又笑。木贺羡慕地望着这番情景,心里感到后悔——不该把田鹤子介绍给朋友。
从夏季到秋季,田鹤子完全成了这四个学生的生活中心。“田鹤子君”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阿田”。田鹤子的母亲已亡故,父亲是退役的海军中将,但他和一般军人不同,竟对孩子采取放任主义。四个学生看到这父女俩再加上女仆时常在草坪上就餐,便觉得这一类的生活方式非常阔气,非常讲究。在他们眼里,田鹤子的家宛如一只宝石箱,里面藏着一位漂亮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