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的一生中,这点东西兴许太少了,”另一个工人说,“这倒不假,不论你一天吃多少,第二天照样觉得饿,就象什么也没吃过似的。”
“活儿倒是一点也不见少,今天的活干完了,明天还有干不完的活,”奇斯·亚诺什抱怨说。“只要我活着,就得给这个伯爵干活,从开春一直干到秋末。”
“那是咱们的造化!”另一个男人说。“亏得有这个庄园,咱们才有活干哩。”
“我天麻麻亮就下地一直干到天黑,不停地挖呀,锄呀,累得快趴下了,现在为了吃一顿可怜的晚饭,又得干一宿,为的什么呀?就为了吃一块肉?一小碗煮面条?顶多再加一杯酒?”
“他还要带吉卜赛乐队来呢。乐队!音乐!”
“他不带一队乡警来吗?帽子上插着鹅毛羽的乡警?”
另一个男人沉吟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
“你不愿意同我们在一起吗?你想回家?你不想参加明天晚上的宴席?”
“我怎么会不想参加呢?只是我总觉得那实在太少了。”
“嘿,那你到底要什么呢?”
“我要什么?明天我要把那狗伯爵吃他个倾家荡产,这就是我所想要的。”
那女人缩着脖子静静地听着丈夫的话,她坐在那里,全身瑟瑟发抖。她害怕明天将要发生的事。
五
七十个男人干了一个通宵。他们再也顾不得是不是锄掉了一些糖萝卜秧,只是一个劲地拚命锄着。
午夜过后,月亮不见了。象太阳下山一样,月亮也西沉了;这时,天空变得黑洞洞的,大伙在原地躺下了。
夜晚,凉气袭人。大伙都感到寒冷。谁也没有想到要露宿田野。
天蒙蒙亮了,工头醒过来,大声吆喝着:
“快起来干活罗!”
大伙从地上爬起来。他们伸伸懒腰,排着队朝饮牲口的水井走去,用冷水冲冲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他们都在咒骂那个睡在家里柔软的羽绒褥床上的伯爵,为了他,他们不得不在地里受折磨。仅仅为了一顿晚饭。他们嘴里老是骂骂咧咧的,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是一想到晚饭能吃到炖羊肉和乳渣拌面条时,他们又笑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他们笑着,喊着,象黎明时黄莺在歌唱。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象老狗熊,默默无言,偶尔才哼唧两声。
在阿尔弗勒德平原辽阔的田野上,七十个男人随着日出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工作。
妇女们送早饭来了,她们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好吃的东西全都带来了,她们知道男人们已经苦干了一整夜,心疼自己的亲人。她们也打算参加晚上的宴会。她们个个儿脚板发痒,已经按捺不住跳起舞来了,还纵声大笑呢。
奇斯·亚诺什的妻子也来到丈夫身边,还带来一大瓦罐吃的。她送来的不是汤,是比较稠的东西。罐子里头装的是面条,还有不少土豆。
“这是怎么回事?”奇斯·亚诺什问。
“借来的,”妻子说,“我知道,你已经累了一宿,还得再干一天累活呢。你得吃,要不,就挺不到晚上。”
奇斯·亚诺什往瓦罐里瞧了好一会儿。然后,他问妻子:
“昨天伯爵对你说什么来着?”
“他能说什么呀,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真的,什么也没说。”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对你说了一些话。”
女人的脸刷地通红了。
“你做了什么梦?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你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