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顺地回伯爵的话:
“尊敬的伯爵老爷,求您别生气。很久没有下雨,地太硬,长满了杂草,锄地的活快不了。就是我们整宵干,也得到星期六天黑了才能干完。”
对伯爵来说,什么时候干完倒是无所谓的。他之所以要询问锄草的活什么时候完,纯粹是为到这儿来找个借口而已。
伯爵于是点点头,说:
“那你们就连夜干吧。”
工头摇摇脑袋,回答说:
“尊敬的伯爵老爷,随便出多少钱也没有人愿意连夜干的。”
伯爵笑了笑。他朝四周看了看,终于看到他为之而来的人儿,那是一个高挑身材,长得很美的年轻女子,她正把盛午饭的瓦罐递给丈夫。
二
那个女子也瞥了年轻伯爵一眼,脸上顿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有点卖弄风骚地歪了歪身躯,装出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然后,她把脸转向已经坐在地上的自己的丈夫,对他说:
“吃饭吧。”
“你带什么吃的来啦?”那个男人问。
“我能带什么吃的来呢?还不是同昨天一样,做了点汤呗。”
其实做丈夫的非常清楚,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家里的小储藏室是空的。他愁眉苦脸,接过瓦罐,放在两膝中间。
他揭开盛饭的瓦罐盖子,往里面瞧。
罐子里除了棕褐色的汤外,别无他物。汤面上飘着几点冰冷的油花,他把勺子浸在汤里,油花便沾在勺子上了。
他一声不吭。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村子里正在闹粮荒。好不容易才熬过一个冬天。去年春上闹旱灾,收成很坏,不但没能存点粮过冬,还欠了许多债。现在虽然有活干了,可是工钱非常低,干一天才挣一个庞柯(2)。这里的人们靠这么一丁点收入竟能活下来,生活在远处比较幸福国度里的工人们是无法理解的。他们象饿狗般挨着饿,可是还要从这少得可怜的收入中挤出点钱来还债。他不能因为妻子没有给他带来好点的饭菜而责怪她,他知道,妻子对这种生活不埋怨,就是她的美德了……小麦的价格很低,地主老爷是不会多付工钱的。
他叹了口气,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汤。他发现汤里竟有一两个扣子般大小的团子,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喜悦。那是妻子用面粉做的,犹如远古时代的软体动物,飘游在深褐色的汤里。
这个男人姓奇斯,名叫亚诺什。他的姓名最简单,可是他也是最穷的。贫穷总是紧紧跟随在他后面,就象黄昏时的阴影,隐没在东方的黯淡处。
他只好吧唧吧唧地吃起来。
一年到头都是这种汤。上午是汤,晚上回到家里还是汤。
“要是数数我这一辈子喝过多少汤,”他说,“要是把我喝过的汤全倒进一个桶里……嘿,恐怕连埃格尔(3)的大主教的酒窖里也找不到那么大的木桶哩。”
妻子没有答腔。她心不在焉地朝伯爵站的地方瞟了一眼,他正在那里跟男人们说话。
这时,雇工们都散开坐在地上吃饭。有人坐在这儿,有人坐在那儿,大伙都躲躲闪闪,尽量不让别人看见自家女人给自己带来的瓦罐。他们的饭食太差,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大伙儿都把脑袋埋在罐子上,一个模样的吃相。